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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科斯和侯赛因再次带领家人沿不同路线出发,他们知道怎样才最安全。

其余人在房子里藏了这么久,都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街道一派沉寂,商店遭遇洗劫,建筑惨遭炸毁,花园无人打理。他们的法马古斯塔原本那么美丽,现在却笼罩在幽暗的阴影中,令人痛心疾首。

侯赛因看看他父亲,见他又怕又难过。马科斯在瓦西利斯身上看到了同样的感受。这两个男人在过去几个星期里似乎消瘦了很多。

埃米内静静地哭着,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狼藉。

马科斯让所有人都在酒店入口对面城里最大的百货公司的门廊里等。他得去打开栅栏的挂锁,打开通往主入口的金属围栏,确保两家人快速进入。这是个复杂的过程。萨瓦斯在安保方面可谓费尽心血。他把他的豪华酒店当成宝贝,希望它像放在保险箱里的钻石一样安全。

几分钟后,他们全都迅速进入,马科斯上了所有的锁。

接待处和天外来物没什么区别。离开了自己家,伊里妮和瓦西利斯感觉特别不自在,尽管马科斯曾告诉过他们这里有多豪华。

微弱的月光照亮了大厅。金色的海豚闪烁着光辉,枝形吊灯露出了神秘轮廓。他们脚下的白色大理石地面看似坚固无比,却又虚幻不实。对他们来说,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世界,如此庞大,吓人又怪异。

“外国人就住这里,嗯?”瓦西利斯评论道。

回声效果放大了他的窃窃私语。

“我给每个人找一间客房,明早再带你们到处转转,”马科斯说,“天亮看方便些。”

他从接待台后面的挂板上拿了五把钥匙,领大家从主楼梯上了二楼。

借着幽暗的月光,伊里妮扶着冰凉的大理石扶手往上走。长毛绒地毯和宽面楼梯令她震撼不已。日出酒店甚至超乎了她对皇宫的想象。

马科斯逐一打开房门,酒店最新的客人进入了他们的房间。他们都住在走廊的同一面,房号从一○五到一一三。

马科斯在他们关门之前吩咐了一些事情。

“千万不要拉开窗帘,这会引起外面的注意。最好别靠近窗户。我们都不愿别人看到里面有人在动。”

侯赛因有些生气,怎么忽然间他的家人就得听马科斯发号施令了呢。过去几个星期里,他们已经习惯了他做主,但一夜之间似乎都变了。此时此刻,他知道,唯一重要的是他们安全。

他们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床边,缎子床单和光滑的棉被单是那么陌生,经历了筋疲力尽的一天,他们太需要休息了。每个人都和衣躺在宽大的床上,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埃米内和哈里德住在一○五号房;侯赛因和穆罕默德住在他们隔壁,旁边是伊里妮和瓦西利斯,玛丽亚和帕尼库斯带着两个小家伙住在他们另一边。

只有马科斯是一个人。他记得一一三号房是他和阿芙洛狄忒最后相会的地方之一。她的香水味早已散去。他仰面躺在床上想了她一会儿,回忆着她的拥抱和亲吻。

他引诱她时她就像个孩子,可日子久了,她却成了和他上过床的女人中最热情的一个。他曾有一刻好奇她是怎么了。他一直记得她那白皙完美的胴体:不着衣衫,戴一条长长的项链,垂到双乳之间和肚脐上。他喜欢看到她一丝不挂,只戴着黄金饰物。

看了一眼手表上的夜光指针,马科斯从床上一跃而起。他得确保所有门都锁好了,特别是从酒店进入夜总会的门。他相当肯定此时所有人都睡着了。他悄悄走过走廊,却听到了闷闷的哭声。

除了埃米内,所有人都很快进入了梦乡。他们从未枕过这么柔软的枕头,从未体会过如此舒适的床垫。然而,第二天清晨六点半,他们几乎同时在令人目眩的晨光中醒来。

早晨缓缓地来临。那个巨大的橙色星球在他们面前稳稳升起,在澄澈天空的映衬下,更显庞大和有力。透过落地窗,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蔓延过大海的明媚阳光。

他们从未见过白天在如此磅礴的日出中来临。

这美景堪称恢宏壮丽。每个人的清晨,太阳都会升起。但很少人体会到,晨曦是为自己而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金红色的光芒消散,太阳升上天空,伊里妮和瓦西利斯大胆地走进卫生间,体验了华丽的金色水龙头。看到有水流出,他们松了口气。哈里德正紧张地淋浴,带着一丝猜疑用力闻着香皂。侯赛因在卫生间里拿起一条又厚又软的毛巾。每天他都把类似的毛巾递给客人,却从未想过他自己也能用上。穆罕默德穿上睡袍,满屋子乱跑,摔了一跤还咯咯直笑。

埃米内并不觉得这里的一切有何新鲜,她已经习惯了日出酒店的豪华。她也没有心思去惊讶。哈里德没能说服她扔掉那份报纸。她甚至在睡觉时都把它放在枕头下面。她压根儿不可能离开房间。

“今天她肯定很难过,明天,以后很多天也会如此。”哈里德对伊里妮说,很担心她的朋友。

“这是肯定的,”伊里妮说,“我们得给她送些吃的。”伊里妮认为一顿饭能让她的朋友感觉好些。

日出后大约一个小时,其他人都来到大厅,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穆罕默德和瓦斯拉克斯围着喷泉互相追逐,绕了一圈又一圈,叫个不停。他们像是被放出了笼子,兴奋地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玩耍。

“我带你们转转好吗?”马科斯像是在对来度假两个礼拜的客人说话,“厨房是最重要的地方。我们从那里开始。”

他们惊讶于酒店厨房之大。好几排银锅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各种刀具数不胜数,闪闪发亮的打蛋器排列在一起,好像朵朵银花,白色的盘子摞得高高的,很多巨大的铜瓮和数排燃气炉错落有致,触目所及,全是这些。虽然有些灰尘,却显得极为干净整洁。主厨是个厉害角色,在他们撤离前,他坚持把所有东西摆放整齐。

“可这里有吃的吗?”穆罕默德问。

马科斯笑了:“食物存放在特殊的房间里,去看看吧?”

穆罕默德紧紧跟在马科斯身边,进入下一个参观环节。他们走进了冷冻室。

“那些银柜子是什么东西?”他问。

“冰箱,”马科斯答,“恐怕里面能吃的东西不多了。”

“我们能看看吗?”除非亲眼见过,否则小男孩绝不相信。

马科斯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随手打开一个冰箱。强烈的恶臭立刻涌出,那种倒胃口的气味冲入鼻孔,顺着喉咙飞快地钻入了胃里。效果几乎立竿见影。

侯赛因刚一转过身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穆罕默德飞奔出冷冻室,其他人也都快步跑了出去。所有人都又是咳嗽又是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