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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尼科西亚,萨瓦斯和阿芙洛狄忒正在尽全力活下去。虽然他们吃的比不上乔治乌家和厄兹坎家正在享用的丰富,可阿芙洛狄忒还是感觉好了很多。所有的痢疾症状似乎都消失了,几周后,她注意到,自从十几岁以来,她第一次胖了一点点。

即便她打包了自己的衣物,并把它们从法马古斯塔带了来,她也不愿意穿;她很喜欢母亲的松紧腰带。

和伊里妮在法马古斯塔做出的蛋糕一样,她最喜欢的那家甜食店店主也能用面粉、蜂蜜、橄榄油、坚果和各种香料做出令人垂涎欲滴和发胖的各式甜点。阿芙洛狄忒知道她不应该再去那里了,可她去那里不再仅仅是为了品尝美味的糕点。

日复一日,她坐在靠窗的桌边,寻找那个戴着她的戒指的女人。有时她空等一场,有时她等的人也没有让她失望,但总是和同一群女人为伴。

阿芙洛狄忒对她们很不屑,满目疮痍之下,她们看起来那样花里胡哨。但她发现自己偶尔会羡慕她们的友情和对除甜品店外的一切熟视无睹的态度。他们甚至都没注意到她,只顾着欢快地聊天,一刻不停地八卦。要是那个女人有哪怕是一次孤身前来,她都能前去打听她那件珠宝是怎么得来的。可没有一次是这样,她像是离不开那几个人。她们仿佛一串没有扣钩的珍珠。

她很努力地不去看那枚戒指。她并不想惹人注目。虽然她戴上了海蓝宝石项链,可她知道看起来依旧寒酸邋遢。

一天,那个戴戒指的女人独自走进甜品店坐下。这正是阿芙洛狄忒等待的理想时机,她正要上前询问时,却注意到那个女人又戴上了配套的耳环。阿芙洛狄忒感觉血往上涌。虽然点好了糕点,她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她刚刚恢复平静,就听见铃声一响,门开了,那个女人的朋友们轻快地走了进来。她们比以往更花哨。

“生日快乐,卡捷琳娜,”她们齐声说,“长命百岁!”

咖啡立刻端了上来,一块送来的还有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和七个盘子。

“老天!”其中一个尖叫道,“你可爱的丈夫真是大手笔呢!瞧瞧这副耳环!”

她们轮流欣赏了她珠宝藏品里的新成员。那副耳环的确夺目。

“乔治斯说了,现在这个时候最适合投资钻石,所以我不打算劝阻他。”她腼腆地说。

“我丈夫也这么说,”那个留着头盔式发型的女人说,“可我得到的可没你多。”

“或许你应该……”

卡捷琳娜伸出一只手挡在嘴边,阿芙洛狄忒没听到她接下来的话,她们又叫又笑,哈哈笑着切起了蛋糕。

阿芙洛狄忒悄悄走出甜品店,感觉像是吃掉了二十块卡捷琳娜的蛋糕那样恶心。她觉得在一百码远的街上依旧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她得到了很多信息,知道了那个买下她珠宝的人和他妻子的名字。打听出他们不难。尼科西亚不大,有钱的人也越来越少。她认出了那个政客的妻子,或许通过她能找到他们。

可这并不是关键。那些原本藏在保险箱里的珠宝,让她迫切地想知道马科斯的近况。

他肯定遇到麻烦了。如果他来了尼科西亚,一定会来见她。他知道他们的住址。可他没来过。只有他有保险箱的钥匙,只有他知道暗码。或许在法马古斯塔,他被逼打开了保险箱,现在已沦为阶下囚。一想到这个,她的胃里就一阵翻涌。

她必须回去。这是弄清真相的唯一方法。

回去似乎是不可能的,可一定有法子。她实在想不出如何在不告知萨瓦斯实情的情况下叫他帮她,现在他们都不怎么说话了。她只能卖掉她唯一拥有的。显然珠宝很有市场。

典当商已经开始在城里做生意了。这是门不错的生意,可以帮助那些急需食物的人。大部分人都有可以典当的物品,也愿意接受低价。

几天后,萨瓦斯告诉阿芙洛狄忒他要出门一周。虽然他肯定用不了多久法马古斯塔的酒店就能重新开业,可他还是急于寻找其他可能,去南部海岸的几个工地转转。许多酒店业主和开发商都准备离开这座岛,价格很快就能跌到谷底。

他给阿芙洛狄忒留了一点现金维持生活,便开车走了。她无法勉强自己去担心他的安全。

第二天夜里,阿芙洛狄忒赤身裸体地站在镜子前面。

她现在不仅仅把失去的体重补了回来,还胖了很多,她很讨厌腰部的赘肉。现在能吃的东西少了,她却胖了,想来真够讽刺。或许总吃面包就会发胖。

她注意到了她的乳房。乳房膨胀,乳头变大。她从侧面看了看自己。

“噢,老天!”她大声说,半是震惊,半是欣喜。

她从各个角度观察了自己。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了。她的身材完全变了。

她找来一张纸,坐在床边,颤抖着双手开始计算。她肯定是在八月初就怀孕了。她一直没来月经,可她以为这是生病和压力太大的缘故。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了。谁是孩子的父亲?这一点毫无疑问。

她兴奋不已。现在,她更需要找到马科斯。

第二天早晨,她抽时间和楼下的罗伊州夫妇一起喝了杯咖啡。他们聊了大约一个钟头。罗伊州夫妇一直待在尼科西亚。他们没去别的地方。几年前他们的孩子都去了英国,可他们不打算离开。

“每天都有枪炮声,”罗伊州先生说,“到处火光冲天。”

“可我们坚持下来了,不是吗?我们的家还在这里。”罗伊州夫人说,“我们的果园在北边。总有一天我们能重新拥有它。”

“这可不表示我们没当过东西。”她丈夫又说。

“是的,物价涨了这么多!”他妻子大声说,“特别是面包!”

阿芙洛狄忒竖起耳朵。她想了想。

“真遗憾,”她说,“你们都当了什么?”

“所有银相框。”罗伊州夫人说。

阿芙洛狄忒看到边上有一沓照片。

“还有圣像,当了个很高的价格……”

“我们的儿子保证会寄钱给我们,”罗伊州夫人高兴地说,“一收到钱,我们就会把那些东西赎回来。”

几分钟后,阿芙洛狄忒手里拿着当铺老板的地址,离开了公寓。

她快步穿过大街小巷,觉得自己脆弱至极。当铺永远位于破烂的区域里,轰炸后这样的地方更显衰败。她走进大门,注意到了一排银框圣像,不知其中是否有一个属于罗伊州夫妇。

典当商身着白色大褂,让阿芙洛狄忒想起了药剂师。他用放大镜观察着她的项链、戒指和手镯,确认宝石的纯度,然后抬头看着她。他看到她还戴着配套的耳环。她似乎不像能拥有这么贵重之物的女人,可他真的被这套珠宝震住了。他没法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