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3/4页)

“我们马上回来,”布兰达对我说,“你得陪朱丽叶坐坐,卡乐塔不在。”

“好吧,”我说。

“我们送罗恩[罗纳德]上机场。”

“行。”

“朱丽叶不愿意去,她说今天下午罗恩在游泳池里推她。我们大家都一直在等你来,这样我们可以不误罗恩的飞机。好吗?”

“好。”

帕丁金先生和太太以及罗纳德都走了,我给布兰达使了眼色,她伸出手拉了一会儿我的手。

“你喜欢我吗?”她说。

“给你当照看孩子的保姆我很荣幸。允许我动用我们所需要的牛奶和糕点吗?”

“不要生气,亲爱的,我们很快回来。”然后她又等了一会儿,我仍然噘着嘴,她就瞪了我一眼,但并不暗示什么。“我问你是否喜欢我穿礼服!”然后向克莱斯勒车走去,穿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走着,像初生的牛犊。

走进屋时,我把挂着帘子的门砰地关上。

“把另一扇门也关上。”一个很轻的声音叫着,“还有空调。”

我服从地关上了另一扇门。

“尼尔?”朱丽叶叫着。

“在这儿。”

“唏,想玩扑克吗?”

“不想。”

“为什么不玩?”

我没有回答。

“我在电视机室。”她叫着。

“好。”

“叫你和我在一块吗?”

“对。”

她经过餐室,突然出现,“想要看我写的读书报告吗?”

“现在不要。”

“你想做些什么?”她说。

“没什么,宝贝,你为什么不看电视?”

“行啊,”她不高兴地说,摔手摔脚地走回电视室了。

我在大厅里待了一会儿,想偷偷地溜出房间钻进车里,回纽瓦克去的欲望一直折磨着我,在那儿我可以坐在弄堂里,自在地嚼着糖果。我感到与卡乐塔一样,不,还没有她那么舒服呢。最后,我离开大厅,开始在一楼的房间里踱进踱出。卧室隔壁便是书房,这是一个松木房间,摆满了斜放的皮椅子和全套《知识年鉴》。墙上挂着三张彩色的肖像画,它们属于这种类型:不管是充满活力的还是体弱多病的,也不管是年迈体衰的还是血气方刚的,都画成小孩儿的脸蛋,有着湿润的嘴唇,珍珠般的牙齿,金属般闪闪发亮的头发。这里画的是罗纳德、布兰达和朱丽叶,年龄大约在十四岁、十三岁和两岁左右。布兰达披着金棕色的长发,像嵌着钻石的鼻子,不戴眼镜;这一切使她打扮得俨然像一个十三岁的、眼睛开始变得不那么明澈的公主。罗纳德有着圆圆的面孔,低低的鬓角,那双充满稚气的眼睛里闪烁着对球和球场的热爱。可怜的小朱丽叶被画家画成柏拉图式理想的儿童;她本来就不多的一点生气也被大量的白色和粉红色所掩盖了。

另外一些小照片是在肖像画变得流行前用方形的布朗尼双反相机拍摄的。有一张布兰达骑马的小照;另一张是罗纳德穿戴着犹太成人礼礼服、礼帽拍的照片;还有两张照片镶在同一个镜框里,其中一个是姿色消褪的妇女,从她那双眼睛可看出她是帕丁金太太的母亲,另一个便是帕丁金太太自己,梳了个发髻,目光显示出喜悦,但不像一个有着聪明伶俐的女儿、慢慢衰老的母亲的眼睛。

走过弯道,我到了餐室,望着那棵运动器材树,站了一会儿。从餐室那端的电视室,我听见朱丽叶正在听歌儿《这是你的生命》。另一侧的厨房里空无一人,显然卡乐塔不在家,帕丁金一家是在俱乐部吃的晚饭。帕丁金夫妇的卧室在房子的中间,大厅的南边,朱丽叶房间的隔壁。这时,我忽然产生想看一看这些“巨人”就寝的床的念头。我想这床一定又宽又长,简直像个游泳池——但我推翻了这一念头,因为朱丽叶还在屋里,我遂打开通向地下室的厨房门。

地下室与屋内迥然不同,凉飕飕的,有一股气味是楼上完全没有的。它给人一种如入洞穴之感,但又很舒服,像孩子们雨天在衣柜里、在毯子下或在餐厅桌腿间所搭的假山洞。楼梯下的光线使我一愣,而对松树嵌板、竹制家具、乒乓台以及储有各品种、各尺寸的玻璃杯、冰桶、倾淅器、混合器、搅棒、搅酒棒、杂色玻璃、椒盐卷饼碗的玻璃酒柜并不感到突然——这里放置着供盛宴用的器皿,十分豪华,井然有序,然而这些东西从未用过。只有富翁的酒柜才拥有这些器皿。而他从不招待喝酒的客人,他自己也不喝酒,每隔数月才在晚饭前喝一点荷兰松子酒,还要遭夫人的白眼。我走到酒柜后面,那里有一个铝制的洗涤槽,自从为罗纳德的成人礼举行聚会以来,这里肯定还未洗过一只玻璃杯,这种情形将继续到帕丁金家的一个孩子结婚或订婚之时。如果不是担心撕掉威士忌酒瓶上的商标的话,我将开怀痛饮,以此作为对被迫当佣人的恶报。你要喝酒就得撕掉商标。酒柜后的架上有两打瓶子,说得精确一点是二十三瓶杰克·但尼尔酒,每瓶酒的瓶颈上系了一个小本,告诉顾客、贵族们如何饮这种酒。杰克·但尼尔酒瓶上方有更多的照片:有一张是刊登在报纸上的放大了的罗纳德的照片,一只手抓着篮球像抓着一粒葡萄干,照片下有一行注释:“中间,罗纳德·帕丁金,米尔伯恩高级中学,6'4''217磅”。另外还有一张布兰达骑马的照片,旁边是块丝绒底板,上面有缎带和奖章:一九四九年埃塞克斯县马展,一九五〇年联合县马展,一九五二年加登州展销会,一九五三年莫里斯城马展等,全是布兰达参加跳高、赛跑、骑马和其他女子运动项目所获得的。整幢房子里没有一张帕丁金先生的照片。

松木房间后边的地下室是灰色的水泥墙和亚麻油毡的地板,有着无数电器设备,包括一个大得可以容纳爱斯基摩人一家子的冷藏库。冷藏库旁边不协调地放着一台庞大、古老的冰箱。那古老的样子使我想起住在纽瓦克的帕丁金家的祖先。这台冰箱可能曾被放在一幢四户合住的公寓厨房里,可能还和我现在的住处相邻。我起先与爸爸妈妈一起住在那里,后来他们迁往亚利桑那,我就与舅舅、舅母住。珍珠港事件后,这台冰箱也就辗转来到肖特山。帕丁金厨卫洗涤槽商店也参加了战争,因为只有兵营里的公共厕所装上了一排帕丁金牌洗涤槽,这些兵营才算是设备完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