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4页)

我打开旧冰箱,里面并不空,但已不放奶油、鸡蛋、奶油沙司、青鱼、姜啤、金枪鱼色拉,代之堆放水果,架子上堆放得鼓鼓的,各种颜色和质地的均有,里面还藏着各种各样的果核。还有青梅、黑梅、红梅、杏子、油桃、桃子、长串的葡萄,有黑的、黄的、红的樱桃,从盒子里溢出的樱桃把每样东西都染上了那种猩红色。还有瓜——甜瓜、密瓜,最上面的一层有半个大西瓜,一片薄薄的腊纸粘着露出的红色西瓜瓤,就像是一片长在光光的红色脸上的湿润的嘴唇。啊,帕丁金!水果在他们冰箱里长出来,运动器材从他们的树上掉下来。

我抓起一把樱桃,又抓了一把油桃,一口就咬到了核。

“你最好洗一洗再吃,不然会拉肚子的。”

在松木板条房间里,朱丽叶站在我后边。她穿着短裤和白色马球衫,与布兰达惟一不同的就是她每天穿它的时间不一样。

“什么?”我说。

“它们没洗呢。”朱丽叶说,说话的口气就好像对我来说这只冰箱是一个禁区一样。

“没关系的。”我说,一边吃着油桃,一边把核放进口袋,不到一秒钟就走出了放冰箱的房间。我还是不知道樱桃该怎么处置。“我刚才在四处看一下。”我说。

朱丽叶没有回答。

“罗纳德要去哪儿?”我问,同时把樱桃放进装有钥匙和零钱的口袋。

“去密尔沃基。”

“去长住吗?”

“去看哈莉特,他们在恋爱。”

我们相互久久地盯着,最后忍不住了,我就问,“哈莉特?”

“对。”

朱丽叶盯着我看,简直像要窥视我的背后似的,我遂意识到我站着时,两只手是放在背后的。我便把手挪到前面。我可以肯定,她瞥了一下我的两只手,着手上是否有东西。

我们又面面相觑,她脸上像带有一种威胁的神情。

接着,她说:“想打乒乓球吗?”

“我的上帝,想,”我说着便两大步跨到乒乓桌旁,“你发球。”

朱丽叶笑着,我们便开始打球。

对于接下去发生的事,我没有任何歉意可以表示。我开始赢球,当然我也喜欢赢。

“我重发球可以吗?”朱丽叶说,“昨天我把手弄破了,刚才发球时正好碰到伤口。”

“不行。”

我连连不断地赢球。

“不公平,尼尔。我的鞋带松了,我这个球……”

“不行。”

我们继续打乒乓球,猛力地打。

“尼尔,你身体靠上乒乓桌,这是犯规的。”

“我既没靠桌子,也没犯规。”

我感到樱桃和硬币混在一起跳动。

“尼尔,你骗去我一分,是19:11。”

“是20:10,”我说,“你发球。”

她发球后我扣球出界,球滚进冰箱的房间。

“骗子!”她冲着我声嘶力竭地叫着,“你赖皮,”嘴唇气得发抖,仿佛她可爱的小脑袋上压着千斤重担。“我恨透你了。”她把球拍横扔过房间,撞击着酒柜,发出叮当之声。正当此时,我听到外面克莱斯勒车在车道上碾过砾石的声音。

“比赛还没结束呢,”我对她说。

“你赖皮,你偷水果!”说后她拔腿就跑,我失去了赢她的机会。 那天深夜,布兰达和我第一次做爱。我们坐在电视机室的沙发上足有十多分钟之久,互不讲话。朱丽叶早已眼泪汪汪地上了床,虽然没有人告诉过我她哭泣的事,但我不知道这孩子是否提起早已被我冲下马桶的那一把樱桃。

电视开着,虽然关上了声响,屋里一片安静,灰色的图像仍在房间远处摆动。布兰达默默无声,裙子紧裹着她曲着的腿。我们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她就到厨房去了,出来时她说,听上去似乎大家都睡了。我们又坐了一会儿,看着屏幕上人们在某个鸦雀无声的饭店里沉默地吃饭。我解开她裙子的纽扣时,她挣扎着。但我认为这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穿着裙子的模样是多么可爱的缘故。不管怎样,我的布兰达看上去确实可爱,我们小心翼翼地叠好裙子,互相紧紧地拥抱着,不一会儿布兰达面带微笑,慢慢地、笑眯眯地躺下去了,我就起来了。

让我怎么来形容和布兰达的欢乐呢?这是令人陶醉的,就像我最后获得了那个第二十一分一样。

回到家里,我即给布兰达打电话,但已被舅母听见,她从床上起来。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给谁打电话啊?请医生吗?”

“不是。”

“半夜一点了,打什么电话啊?”

“嘘!”我说。

“他要我不作声。深更半夜还打电话,我们的电话账单还不多啊。”说完她又折回床上,怀着一颗殉道者的心,睡眼惺忪,极力克制自己的睡意,直到听见我用钥匙开门的声音才放心。

布兰达接电话了。

“尼尔?”她说。

“是的,”我低声说道,“你没有起床吧?”

“没有,”她说,“电话机就在床头。”

“太好了,床上舒服吗?”

“很舒服,你也在床上吗?”

“是啊,”我撒了谎,为自圆其说,我扯着电话线,把电话机尽量拉近我的卧室。

“我和你睡在一起。”她说。

“是啊!”我说,“我和你在一起。”

“我把遮光帘拉下了,很黑,所以看不见你。”

“我也看不见你!”

“刚才真好,尼尔。”

“对,睡吧,亲爱的,我在这儿。”我俩没有互相说一声再见就挂断了电话。早上,我又按自己想好的计划给她打电话,但几乎听不见布兰达和我自己的声音,因为格拉迪斯舅母和麦克斯舅舅下午要去参加劳动者协会的野餐。他们吵吵嚷嚷的,因为昨天一个晚上,葡萄汁从冰箱的罐里嗒嗒地往外流个不停,到早晨,已漏到地板上。布兰达仍然睡在床上,所以我们的游戏玩得比较成功,但是我必须拉下所有的我的感官的遮光帘,设想自己已置身于她的身旁。我只祈祷我们美妙的早晨和夜晚的到来,果然很快就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