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6页)

还有帕丁金太太的一对孪生姐姐,罗丝和珀尔,两人都是白头发,和林肯牌高级两用车颜色一样,讲话带鼻声,她们的丈夫跟在后面,但他们只顾两人讲话,好像是姐姐娶了妹妹,丈夫嫁了丈夫。她们的丈夫,一个叫厄尔·克莱因,一个叫做曼尼·卡茨门,在婚礼上他俩紧靠着坐,午宴时也是如此,有一次在两道菜之间乐队奏起乐来,他俩站起来,似乎要去跳舞,可事实上都走到大厅的那一头,用步子量着地板的宽度。我后来了解到厄尔是做地毯生意的。显然,他是在盘算着如果皮埃尔饭店买他的地毯的话,他可赚到多少钱。

在帕丁金先生那方,只有他的异母兄弟利奥,他娶了个姓比的女人,看起来谁也不和她搭话。在进餐时,比上蹿下跳,跳到小孩席上去看她自己的孩子——莎伦是否有人照顾。“我叫她不要将孩子带来,一个看小孩的大姐,我说。”利奥在布兰达和罗恩的男傧相弗拉里跳舞时告诉我这番话。“她说,我们是什么人,百万富翁?不,看在基督面上,我兄弟的孩子要结婚,我要祝贺一番。我们带上我们的孩子,啊哈,这可给她添点麻烦了!……”他环顾大厅,在台上,哈利·温德(出生于威恩堡)正指挥他的乐队演奏电影《窈窕淑女》各种插曲的大杂烩。地板上,男女老少,无论高矮胖瘦,都在翩翩起舞。帕丁金先生跟朱丽叶跳舞,她的连衫裙从肩上滑下来,露出她那像布兰达一样的柔软而娇小的背及长长的脖子。帕丁金先生跳着小方步,生怕踩着朱丽叶的脚趾。哈莉特,大家都一致称她是一位漂亮的新娘,正跟她父亲跳舞。罗恩陪哈莉特母亲跳,布兰达和弗拉里跳。我在利奥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这样可避开舞场的旋涡,以免被他们拖进去和帕丁金太太跳舞。

“你是布兰达的男朋友,嗯?”利奥问。

我点点头——从今晚早些时候起我在解释这种关系时已不再脸红了。“你在这儿混得不错,小伙子,”利奥说道,“要当心,不要一着下错,全盘皆输。”

“她非常漂亮,”我说。

利奥给自己斟了一杯香槟酒,然后停了一会儿,好像等待酒杯起泡沫,但始终没有形成什么泡沫,于是他把酒斟得满满的。

“漂亮不漂亮有啥两样?我是个讲实惠的人,我是个底层人物,因此只能讲实惠。你是阿里·汗[他于1949年和丽塔·海华斯结婚],就要为娶电影明星而操心。我不是昨天生下来的……你知道我结婚时年龄有多大?三十五岁。我不知道我是何等匆忙行事的。”他干了一杯又斟满一杯。“我告诉你一件事,可能是我一生中仅有的一件大喜事,也可能有两件。我从海外归来之前,收到我妻子一封信——那时她还不是我的妻子。我的岳母在皇后街给我们搞到一套公寓房,每月房租是六十二元五角。那是我一生中最后一件大喜事。”

“那么最先的一件是什么?”

“什么最先的?”

“你说过有两件事,”我说。

“我记不得了。我说两件是因为我妻子说我愤世嫉俗,我这样说她可能认为我不那么愤世嫉俗了。”

我看到布兰达和弗拉里分开了,于是就向利奥告辞到布兰达处,但就在此时帕丁金先生和朱丽叶也分开了,看样子,他们要交换舞伴再跳。然而他们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当我走到他们跟前时,他们在笑。朱丽叶说:“多有意思!”弗拉里对我“嗨”地招呼一声,就一把拉走朱丽叶,这又引起她阵阵笑声。

帕丁金一手搭在布兰达的背上,突然另一只手放到我的背上。“你俩很开心吧?”他说。

我们三人接着“及时带我上教堂”这支歌曲的节奏开始晃动起来。

布兰达吻了吻她父亲。“是的,”她说,“我醉醺醺的,似乎脑袋不在脖子上了。”

“这个婚礼办得很成功,帕丁金先生。”

“你们要什么,尽管对我说,”他说道,也有几分醉意了,“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你觉得你那结婚的哥哥怎样……嗯,漂亮的姑娘?”

布兰达微微一笑,虽然很明显,她认为她父亲说的是她,而我肯定他指的是哈莉特。

“您喜欢婚礼场面吗,爸爸?”布兰达问道。

“我喜欢我孩子们的婚礼场面,”他在我的背上拍了拍,“你们这两个孩子,你们要什么?去痛痛快快地玩吧,记住,”他对布兰达说,“你是我的宝贝……”然后他瞧着我。“我的年轻人无论想要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好的。没有什么企业大得不再需要领导人。”

我报之以一笑,虽然不是直接对他笑的。我看到那头,利奥在啜饮着香槟酒,并在注视着我们三人。当他看到我时,用手势示意,用大拇指和食指围了个圆圈,意思是:“好小子!好小子!”

帕丁金先生走开后,我和布兰达一个劲地跳起舞来,直到侍者上大菜满场走时,我们才坐了下来。主席上是闹哄哄的,尤其在我们这一边,那些人几乎都是罗恩的同队球友,他们吃的面包卷不计其数。罗恩的同室球友丹克·弗尔特曼,是从俄亥俄的托莱多飞来的,他不停地叫侍者去取面包卷、芹菜、橄榄,这逗得他妻子格劳里娅·弗尔特曼尖声大笑。他妻子是一个营养不良的神经质女人,她不住地朝下看着她的连衫裙的前襟,好像她衣服里面在进行什么建筑工程似的。格劳里娅和丹克似乎以我们这边的首席长官自居,由他们来祝酒,纵声大唱,并老是把我和布兰达比成是一对鸳鸯。布兰达对此露出她的大牙笑着,我只是违心地装出一副快活的面孔。

夜深了,我们吃着,唱着,跳着舞——罗丝和珀尔跳着查尔斯顿舞,(而她们的丈夫在鉴赏着木刻和枝形吊灯),当时我正和格劳里娅·弗尔特曼跳查尔斯顿舞,我们跳时,她一直在忸怩作态,对我扮着鬼脸。将近午夜时,布兰达像她的叔叔利奥一样喝起香槟酒,自个儿跳起探戈舞来。朱丽叶垫着她从主席桌位上拿走的几枝蕨类植物睡着后,被人安放到大厅那一头的一个垫子上去了。我感到硬腭发麻,到三点钟时,人们穿着外套跳舞,不穿鞋子的女士们用餐巾包起大块大块的婚礼蛋糕,以备她们的孩子们午餐时用。最后,格劳里娅·弗尔特曼走到我们桌边来,贸然说:“喂,我们的拉德克利夫的乖乖,整个夏天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