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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旁边的一个“暖气婊子”吹爆了她的口香糖。“我希望杰森·安德希尔强奸我。”她说。

丹尼尔为劳拉泡咖啡。

即使在她做了不该做的事,即使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像一场箭雨,他还是为她做这些事。可能只是出于习惯,但却令她泫然欲泣。

她看着玻璃瓶,它大大的肚子正在煮法式烘焙咖啡。劳拉想到他们结婚这么多年来,她都不记得为他煮过咖啡。丹尼尔像个竭力满足她喜好的学生,但劳拉从来不开热门的课。是太满足了反而觉得无趣所以婚外情了吗?或者她不想承认,即使她全心投入,相比丹尼尔这个好丈夫,她也不会是个好太太?

她走进厨房坐到桌旁,摊开笔记本,开始准备下午的课。感谢上帝,今天下午是一场演讲,她要做的只是对着一群和她无关的人演说,而不是小班级讲课,面对学生的问题。她把书翻到第二十九篇,那是著名画家多雷为《神曲》绘制的插图,画的是带但丁通过地狱的向导维吉尔痛斥但丁的好奇心。劳拉闻到了咖啡渣的味道,她深吸一口咖啡的芳香,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她要怎么对她的学生谈论这幅画。

最近身处地狱,就会对地狱有全新的理解。劳拉想象她自己的脸取代但丁出现在图上。她啜饮一口咖啡,想象正在喝遗忘河的水,它会流回时间的源头,带走所有的罪恶。

在爱和恨之间有一条微妙的界线,这已是陈词滥调。可是没人告诉你,一旦越过它,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你沉醉于爱情,打开神秘的心门,让灵魂伴侣进来。你只是从来没想到,有一天那样的亲近,会感觉像非法入侵。

劳拉盯着插画。除了但丁,没人会自愿去地狱。如果但丁没有找到一个已经通过地狱,从另一端出来过的向导,他也可能会迷路。

劳拉举高手伸向橱柜,拿出第二个马克杯,倒了另一杯咖啡。老实说,她完全不知道丹尼尔喝咖啡是不是要加牛奶或糖,或两者都加。她只能用她喜欢的方式,各加了一点。

她希望这是个开始。

最新一期的动漫杂志《鬼才》列出了十大漫画家,丹尼尔排名第九。他的照片印在杂志上,在第一名的吉米·李的笑脸八级之下。上个月丹尼尔第十名,《第十层地狱》的前景看好,使他声名大噪。

事实上是劳拉告诉丹尼尔他成名了。他们去纽约参加漫威漫画公司的圣诞派对,他们进入大厅后就被拥挤的人潮冲散了。后来,她告诉他,在他走过人群的时候,她听到大家在谈论他。丹尼尔,她说,你小有名气了。

许多年前,当他第一次拿到一个故事试画——一个发生在狭窄的机舱里的烂故事——他担心他再也不会被录用了:他的文字里有脏话,他画几何学的弧形,不用尺而通过手感。如果在画画方面他跟别人还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他从一开始就凭直觉去画——情感艺术,取代理智。例如,他第一次用铅笔为DC漫画公司画蝙蝠侠,他就重新想象英雄的造型。丹尼尔对这个角色的诠释是,他有很长的耳朵和很宽的皮带,这个形象和蝙蝠侠以前在漫画书中的样子不同,丹尼尔所画的更像是小时候他脑袋里蝙蝠侠最酷的样子。

今天连画画也没让他感到喜悦放松。他一直在想翠克西,此刻她会在哪里?她到现在还没打电话给他,告诉她在学校如何了,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通常,丹尼尔如果静不下心来工作,他会起身绕着屋子走,或者去跑步,震荡一下大脑,恢复他失去的灵感。可是劳拉在家——她下午才有课——那足以让他躲在工作室里。面对空白的画纸比凭空说出得当的话来重整婚姻容易得多。

他今天的任务是要画一些通奸的罪人在地狱里的漫画——他们在生前互相勾引对方,死后无法分离。他想到自己必须画这些实在是讽刺,但丹尼尔没有不知所措。他想象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躯干,从同一个身体里长出来,他们的背上各长着一只翅膀。他们的利爪要伸进英雄的身体,剐走他的心,如同丹尼尔被背叛的感觉。

他今天一反常态了,先画人物动作的连续镜头,因为那是最迷人的。平常他总是随着故事的发展画,以免画第一张图时花了太长时间。而为了防止赶不及截稿日,他总是先画直线、建筑物和道路,那比画不断变化的人物简单。

丹尼尔开始画一个笨拙的、像鸟一样的人物的轮廓,半男半女。他画了一个翅膀——不好,太像蝙蝠了。他正在把橡皮屑从易擦纸上吹掉,劳拉拿着一杯咖啡走进了他的工作室。

他放下笔,靠到椅背上。劳拉很少来他的工作室。她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就算在家的时候,也是丹尼尔去找她。

“你在画什么?”她问,低头看他的画。

“没什么。”

“你在担心翠克西吗?”

丹尼尔用手抹抹脸:“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在他脚边坐下,盘起腿。“是啊,我一直觉得我听到电话铃响了。”她盯着咖啡杯看,好像很惊讶发现自己握着它。“喔,”她说,“我来给你杯咖啡。”

她从未给他送过咖啡。他甚至并不那么喜欢喝咖啡。劳拉把正冒着热气的马克杯递了过来——那一刻,丹尼尔想象她伸出来的手指,像匕首插进他的肋骨之间。他可以看到一只翅膀从她的肩胛骨间长出来,拉伸着她的斜方肌。翅膀像披肩一样盖在她手臂上。

“能帮我一个忙吗?”他从她手里拿走马克杯。他抓起一条平常放在工作室沙发上的被子,将它披在劳拉身上。

“天哪,”她说,“我好多年没做你的模特了。”

他刚开始当漫画家时,她为他摆过一百种不同的姿势:穿着胸罩和内裤握一把水枪;她即将下床的样子;倒吊在院子里的树上。他会等到那一刻,当那熟悉的肌肤和人体结构不再是劳拉,而是肌腱和支撑它们的骨骼,一个合乎解剖学的人物就跃然纸上了。

“被子代表什么?”劳拉在他拿起铅笔开始画的时候问。

“你有翅膀。”

“我是天使吗?”

丹尼尔抬眼瞄她。“差不多。”他说。

丹尼尔不再为画翅膀困扰,他运笔如飞,自然地画出了其他线条。这种快捷的画技就像呼吸。他无法告诉你手为什么用那个角度握笔,而不是较传统的方式,可他的方法的确让笔下的人物栩栩如生。“把毯子举高一点,盖到你头上。”他说。

劳拉依言举臂:“这让我想起你的第一个作品。那个更乏味。”

丹尼尔的第一本签约收费漫画,是漫威漫画公司的《终极X战警》系列的临时作品。平时担纲的画家无法在截稿日前完成时,他的独立作品可以用来填补空当,也不会破坏系列英雄故事的连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