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兹路(第6/8页)


“她到你那儿去了吗?”他立刻大叫起来。“她是搭货车走的。是一辆灰色货车。她到你那里去了吗?”电话线那一端似乎有些迷惑;也许班尼叔叔声音太大了,无法听清楚。父亲接过来,耐心解释了发生的情况。结果得知玛德琳并没有去基奇纳。她哥哥似乎也不太在意她去了哪里。他竟然没说再见就挂断了电话。

父亲开始试图说服班尼叔叔,说摆脱玛德琳这样的女人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他指出她不是一个特别适合过日子的人,也没有让班尼叔叔生活得舒适安静。他说得委婉圆滑,没有忘记自己是在谈论一个人的妻子。他没提到她缺乏美感或衣着邋遢什么的。至于她带走—班尼叔叔说是偷走—的东西,真是太糟糕了,不该发生这样的事(父亲知道注意不该说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不过也许那就是摆脱她的代价呀,从长远来看,班尼叔叔应该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那不是问题,”母亲突然插话说,“关键是小姑娘,戴安。”

班尼叔叔苦笑着。

“她妈妈打她,是吧?”母亲以恍然大悟的警觉语气大声地说。“就是那样。难怪她腿上有瘀伤—”

班尼叔叔一旦吃吃地笑起来总是没完,就像打嗝似的。

“哦,是—是她—”

“她在这儿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为什么去年冬天你不告诉我们?哎,我自己怎么没想到呢?当时要是我知道了事实真相,我就报警了—”

班尼叔叔抬起头,显得很震惊。

“向警察揭发她!那可能会定她的罪的。那我们就能要回孩子。不过我们现在应该让警察追踪她。他们会找到她的。不用担心。”

班尼叔叔并不对这种保证感到高兴或欣慰。他机警地说:“他们怎么知道到哪儿去找呢?”

“省警察局,他们会知道。他们可以进行全省范围的搜查。如果必要的话,全国范围。会找到她的。”

“慢着,”父亲说,“你怎么知道警察会愿意这样做?追踪罪犯才那样呢。”

“那一个女人打小孩不是罪犯又是什么?”

“你得上诉。要有证人。如果想要公开事件,就得有证据。”

“班尼就是证人。他会告诉他们的。他会作证,控告她。”她转向班尼叔叔,现在他又开始打嗝了,不动脑筋地说,“我必须要这么做吗?”

“现在就谈到这里,”父亲说,“我们等等看吧。”

母亲站起来,显得气愤又迷惑。她还想说些什么,所以就重复了大家都已经弄明白的问题。

“我不明白,你们还犹豫什么。我已经完全清楚了。”

但是,对母亲来说完全清楚的事,显然对班尼叔叔还是模糊和恐惧的。很难说他是在害怕警察、公众和这个计划的正式气氛,还是围绕这个话题的言辞,以及他可能要被带去的陌生地方。不管是什么,他崩溃了,不想再谈论玛德琳和戴安了。

怎么办呢?母亲思索着要自己采取行动,但是父亲告诉她:“介入他人的家事,就是你陷入麻烦的开始。”

“不管怎样,我知道我是正确的。”

“也许你是正确的,但并不意味着你能做什么。”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狐狸的繁殖期。如果空军训练学校的飞机在湖上飞得太低,陌生人靠近围栏附近,任何突然或破坏性的东西出现,它们就会决定杀掉它们的幼崽。没人知道它们这样做是出于盲目愤怒,还是母性受到了激发和惊吓—难道它们想让那些围栏中眼睛还尚未睁开的幼崽,脱离它们觉得是自己招致的危险境地吗?它们和家畜不同。它们只是近几代才生活在圈养环境中。

为了进一步说服母亲,父亲说玛德琳也许去了美国也不一定,那里没人能找到她。很多不安分的野心勃勃的人最终都去了那里,还有坏蛋和疯子。

但是玛德琳没有去美国。春天快结束的时候,她寄来了一封信。她竟然有胆量写信,班尼叔叔说,并把信拿过来给大家看。没有称呼,她写道:我把黄色毛衣和绿伞,还有戴安的毯子落在你那里了,给我寄过来。安大略,多伦多,里德雷街1249号。

班尼叔叔早就下定决心要去一趟。他借了车。他从来没去过多伦多。父亲把交通图摊在饭桌上,告诉他怎么走,尽管他说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班尼叔叔说,他打算把戴安带回来。父母亲都说这是不合法的,建议他别这么做。但是害怕采取法律和官方手段的班尼叔叔,竟然一点儿也不担心采取也许会变成绑架的行动。现在他讲了玛德琳的所作所为。她把戴安的腿用皮带绑在婴儿床的栏杆上,用鹅卵石打她。他想也许他不在场的时候,她还做过更糟糕的事情。还有孩子背上拨火棍的印记。说着这些的时候,他语气里充满哭笑不得的歉意;他不得不摇着头,把那种情绪强压下去。

他出发的两天后,父亲打开十点钟的新闻广播,说:“呵,让我们看看有没有老班尼的新闻!”第二天晚上,他开车进了我们的院子,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也不看我们。然后慢慢从车上下来,庄严而疲惫地朝房子走来。他没有把戴安带回来。我们真的期待他得到她吗?

我们正坐在厨房门口的水泥板上。母亲坐在条带帆布椅子上,想象着城市的草坪和休闲时光,父亲坐在垂直靠背的厨房椅子上。这一季尚早,只有很少几只虫子飞来飞去。我们在看夕阳。母亲偶尔会召集大家来看夕阳,仿佛那是她安排好的演出一样,这样做反而有点儿扫兴—过一段时间,我就拒绝这样做了—不过,世界上再没有比弗莱兹街口更好的看夕阳的地方了。母亲自言自语道。

父亲那天已经装上了纱门。欧文不听话地在上面悠来荡去,听弹簧拉伸的熟悉的声音,然后猛地弹回来。告诉他不要那样,他就停下来,但是父母一转身,他又悄悄开始了。

阴郁的情绪顽固地笼罩着班尼叔叔,连母亲都不敢直接问他。父亲小声让我从厨房搬出椅子。

“班尼,坐下吧。是不是路上累坏了?车子怎么样?”

“车没问题。”

他坐下来。没有摘掉帽子。他僵硬地坐着,就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期待也不希望受到欢迎。最后母亲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开心的语调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