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2/3页)

奥尔古德·牛顿又停了一会儿,两只蓝眼睛亮闪闪的。

“你真行,奥尔古德,”巴顿·特拉福德太太说。

“妙极了,”她丈夫说。

“我明白他在这种时候需要同情,于是我说:‘好朋友。’可是他打断了我的话。‘我刚收到通过最后一班邮递送来的一封信,’他说。‘她和乔治·肯普勋爵私奔了。’”

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特拉福德太太迅速地瞅了我一眼。

“‘乔治·肯普勋爵是谁呀?’‘他是黑马厩镇上的人,’他答道。我没有时间多想,决定坦率地跟他讲讲我的意见,‘你摆脱了她倒是一件好事,’我说。‘奥尔古德!’他嚷道。我站住脚,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你应该知道她跟你的所有那些朋友都一直在欺骗你。她的行为早就引起社会上的流言蜚语。亲爱的爱德华,让我们正视事实吧:你的妻子只是一个普通的荡妇。’他猛地把胳膊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喉咙里低低发出一声吼叫,好似婆罗洲森林里的一头猩猩被夺去了到手的一个椰子。我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就脱身跑掉了。我吓得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只能听着他的吼叫和他那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你真不该让他跑掉,”巴顿·特拉福德太太说。“以他当时的那种心态,说不定他会跳到泰晤士河里去的。”

“我想到这一点的,不过我发现他并没有朝河的那个方向跑,而是冲进我们刚刚走过的附近那些较为简陋的街道。再说,我想到在文学史上还没有过哪个作家在他正在写作一部文学作品的时候自杀的。不管他遇到什么磨难,他都不愿意给后世留下一部未完成的作品。”

我听到这一切大吃一惊,感到非常愤懑和沮丧;可是我也有些担心,不明白特拉福德太太为什么要把我找来。她对我一点也不了解,不可能认为这个消息对我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她也不会把我找来光为了让我把这当作一条新闻听听。

“可怜的爱德华,”她说。“当然谁都不能否认这其实是因祸得福。可是我怕他心里会很想不开。幸好他没干出什么莽撞的事。”这时她把脸转过来对着我。“牛顿先生把这件事一告诉我们,我就赶到林帕斯路。爱德华不在家,不过女用人说他刚出门。这就说明他从奥尔古德身边跑开后到今天上午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回过家。你一定心里纳闷我为什么要请你来见我。”

我没有回答,等着她往下讲。

“你最初是在黑马厩镇认识德里菲尔德夫妇的吧?你可以告诉我们这个乔治·肯普勋爵究竟是谁。爱德华说他是那儿的人。”

“他是个中年人,家里有妻子和两个儿子。他的儿子和我的年纪差不多。”

“可是我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谁。我在《名人录》和《德布雷特贵族年鉴》里都查不到。”

我差一点笑出声来。

“哦,他并不真的是个勋爵,只是当地的一个煤炭商人。在黑马厩镇,大家管他叫乔治勋爵,只是因为他总显得气派十足。那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

“乡村风味的幽默中的寓意对于外界的人往往显得有点晦涩难解,”奥尔古德·牛顿说。

“我们大家一定要尽力设法帮助亲爱的爱德华,”巴顿·特拉福德太太说。她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落到我身上。“如果肯普和罗西·德里菲尔德一起私奔了,那他一定丢下了他的妻子。”

“看来是这样,”我答道。

“你能帮个忙吗?”

“只要我帮得上当然成。”

“你能不能到黑马厩镇去一次,了解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觉得我们应当和他的妻子取得联系。”

我从来不喜欢干预别人的私事。

“我不知道怎么去和她联系,”我答道。

“你不能去看她一次吗?”

“不行,我不能去看她。”

即使巴顿·特拉福德太太当时觉得我的回答很不客气,她也没有流露出来。她只是微微笑了笑。

“不管怎样,这件事可以留到以后再谈。现在最紧要的是到那儿去一次,打听清楚肯普的情况。今天晚上我会想法子去见爱德华。想到他独自一人留在那幢讨厌的房子里,我心里就觉得受不了。我和巴顿已经决定把他请到我们这儿来。我们有间房空着没有人住,我来安排一下,让他可以在那间房里工作。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对他最合适,奥尔古德?”

“当然再合适也不过了。”

“他没有理由不在我们这儿长期呆下去,至少可以呆上几个星期,然后他可以和我们在夏天一起出游。我们打算去布列塔尼。我肯定他会乐意去的。他可以彻底改变一下环境。”

“目前的问题是,”巴顿·特拉福德说,他瞅着我的目光几乎和他妻子的一样和蔼可亲,“这位年轻的外科大夫是否愿意到黑马厩镇去一次把情况打听清楚。我们必须明白我们所面临的局面。这是至关重要的。”

巴顿·特拉福德说话时态度诚恳,语气诙谐,甚至有些俚俗,好像以此来为自己对考古学的兴趣辩解。

“他不可能拒绝,”他的妻子说,一面用柔和、恳求的目光看了我一眼。“你不会拒绝吧?这件事太重要了,你是唯一可以帮助我们的人。”

她当然不知道我其实也和她一样急切地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并不了解我当时心里正经受着多么剧烈的妒忌的煎熬。

“得等到星期六我大概才能离开医院,”我说。

“那可以。你太好了,所有爱德华的朋友都会感激你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得在星期一一大清早就赶回来。”

“那你下午就到我这儿来喝茶。我急切地等着你回来。感谢上帝,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我得设法找到爱德华。”

我明白我该走了。奥尔古德·牛顿也起身告辞,我们一起下楼。

“咱们的伊莎贝尔今天un petit air阿拉贡的凯瑟琳,我觉得她这样表现非常得体,”大门关上后他低声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看咱们完全可以放心,咱们的朋友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一个娇艳动人的女人,又有一颗善良的心。Venus toute entière à sa proie attachée.”

当时我不大懂他的这番话的意思,因为我告诉读者的那些关于巴顿·特拉福德太太的情况是我过了很久以后才了解到的。不过我听出他的话里对巴顿·特拉福德太太隐隐约约的带有几分恶意,可能还很有趣,所以我吃吃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