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9页)

一小时后,飞机已经在空中了。亚布里尔手下的几个女人动手拆开那些古驰纸袋,而他自己则躺倒在座椅上。另外那三个男的倚靠着座椅,用身体遮挡着其他人的视线,一边还和那些女人聊着天。他们的座位周围没有其他的旅客,刚好围成私密的一圈。女人们递给亚布里尔几个用礼品纸包装的手榴弹,他很快将它们都戴在身上;三个男的则要了几把小手枪藏在夹克里面。亚布里尔也拿了一把小手枪,此时三个女人也都武装完毕。

一切准备就绪,亚布里尔拦住一名正从走道上经过的空姐。亚布里尔还没悄声说出他的命令并抓住她的手,她就已经看到了手榴弹和手枪。诧异,震惊,然后是恐惧,这样的表情他见得太多了。他抓住她汗湿的手,微笑着。他手下两个男人也已经就位,控制住了经济舱。亚布里尔一直抓着空姐的手,一起走进头等舱。那些贴身警卫一眼就看到了他,同时注意到了那些手榴弹和手枪。亚布里尔微笑着对他们说:“坐在座位上不要动,先生们。”总统女儿慢慢转过头来,盯着亚布里尔的眼睛。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奚落,但是并没有恐惧的表情。够勇敢,亚布里尔暗想,也够俊俏的,不过真是对不住了。等到三个女手下都在头等舱各就各位之后,他才命令空姐打开了驾驶舱的舱门。亚布里尔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头巨鲸的大脑中枢,它后面的整个身体都已经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了。

特丽莎第一眼看到亚布里尔,忽然恶心欲呕,以致浑身发抖,因为她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他就是那个恶魔,曾经有人提醒自己要小心提防。他的脸又黑又瘦,满是戾气,外加野蛮厚重的下巴,这样一张脸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出现。他的夹克上挂着一圈手榴弹,手里还拿着一枚,就像一只只绿色的癞蛤蟆。接着她又看见三个女劫机者,都穿着黑色长裤和白色夹克,手里端着长枪。最初的震惊之后,特丽莎·肯尼迪的反应是孩子般的羞愧。该死,她给父亲惹了麻烦,以后她再也摆脱不掉这些贴身警卫了。眼见亚布里尔抓着空姐的手进入驾驶舱,她转头看着警卫队长,想和他交换个目光,但是他正紧张地盯着那几个全副武装的女杀手。

此时,亚布里尔一伙中的一个男人走进了头等舱,手里拎着一颗手榴弹。还有一个女人命令另外一名空姐拿起对讲机。机舱里响起了空姐略带颤抖的声音:“全体旅客请注意,请系好安全带。飞机已被一支革命队伍控制。请大家保持镇静,等待进一步的指示。不要站立,不要触碰你们的随身行李,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座位。请保持镇静,保持镇静。”

驾驶舱里,机长看见空姐进来,正激动地说:“嘿,收音机里说有人朝教皇开了一枪。”接着他就看到亚布里尔跟在空姐身后走了进来。机长的嘴巴张成大大的O字形,一下子没了声音。真像讽刺画呀,亚布里尔想着,同时举起拿着手榴弹的手。不过机长刚才说的是“朝教皇开了一枪”,这是否说明罗密欧失手了?计划难道已经失败了?不管怎么说,亚布里尔已经别无选择。他命令机长改变航线,向阿拉伯的舍哈本飞去。

圣彼得广场人潮汹涌,罗密欧一伙人悄然无声地聚到一个角落,背靠石墙,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小岛。安妮穿着修女服站在罗密欧身前,手枪就藏在修女服下面。她的责任是掩护罗密欧,好让他有时间射击。这个行动小组中的其他人穿着各自的宗教伪装服,围成一个圆圈,好给罗密欧留出足够的地方。他们还要再等三个小时,教皇才会出现。

罗密欧背靠石墙,微微合上眼皮,遮挡复活节白天的阳光,脑子里又把已经演练过的行动步骤迅速过了一遍。教皇一露面,罗密欧会拍拍左边同伙的肩膀,这个人随后就会触动无线电发射器,引爆对面墙上安装的那些小圣像。趁着爆炸的混乱,罗密欧就掏枪射击——射击的时间必须拿捏得非常准确,让枪声混入其他爆炸声中。然后,他把枪扔掉,他手下那几个“修士”和“修女”会立即把他围在当中,簇拥着他混在人群中逃掉。那些圣像都是烟幕炸弹,因此圣彼得广场将被浓烟笼罩,人人自危,乱成一团,他们正好可以趁机逃脱。他身边的那些游客或许会对他造成危险,因为他们有可能会察觉到是他干的。不过四散奔逃的人群会把他们挤开,如果有谁头脑发昏一门心思要追他们的话,那就一枪一个撂倒。

罗密欧能够感觉到他前胸已经冒出了冷汗。拥挤的人群高举着花朵,白色、紫色、粉色、红色,整个广场成了五彩的海洋。他真想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开心,怎么这么相信耶稣复活,怎么会因为期冀对抗死亡就如此狂热。他两只手在外套上擦了擦,感到挂在吊带上的枪沉甸甸的。他觉得两条腿又开始疼起来,还一阵阵发麻。他强迫自己不再体会身体上的感觉,这样才能度过漫长的三个小时,直到教皇出现在阳台上。

曾经消散的童年景象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当年,有个浪漫的神父曾经指导他如何领受坚信礼。这个神父告诉他,教皇死去时,会有一个戴红帽子的枢机主教用一柄银锤轻敲教皇的额头,确认他已去世。如今他们还会这样做吗?这一次的银锤上肯定沾满鲜血,不过这柄银锤会有多大呢?是像个儿童玩具,还是又沉又大,能够砸钉子的那种?肯定是文艺复兴时期传下来的珍贵遗物,镶满了宝石,是件精美的艺术品。其实也无所谓了,估计这次教皇的脑袋剩不下多少,未必敲得着呢,他外套下面藏的那杆枪里可是爆炸弹。罗密欧可以保证自己能够打中,他十分信任自己的左手,因为左撇子就是成功的保证,无论是在运动场还是在情场都一样。当然,各种迷信也说明,左撇子杀人从不失手。

罗密欧一边等待,一边暗自琢磨,自己怎么一丁点亵渎神明的罪恶感都没有呢?毕竟自己是在严格的天主教家庭中长大,家乡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建筑都留下了基督教开始的痕迹。此时此刻,他依然可以看到那一座座教堂的圆顶,就像挂在天空中的一个个大理石圆盘;他依然可以听到教堂深沉的钟声,既给人安慰,又令人畏惧。就在这神圣的广场中,到处都是殉道者的雕像,虔诚的基督徒带来无数鲜花,空气中充满花朵的芬芳。

沉浸在浓烈花香中的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想起他们总是在身上喷香水,这样才可以掩盖他们因为过于养尊处优而形成的地中海式浓烈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