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4/4页)

亚布里尔道:“我明白,这是完美的恐怖主义者的反应,我自己也会这么做的。但是我不会像您那样,为了挽救自己,竟然可以轰炸你们自己国家的一座城市。”

“你错了。”肯尼迪说。克里斯蒂安又一次松了口气,总统依然没有多作解释。他同样感到宽慰的是,肯尼迪并没有把亚布里尔的指责当回事。实际上,肯尼迪立即转移了话题。

“告诉我,”肯尼迪说,“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出卖了人类的信任,那么你内心深处又是如何说服自己的呢?我看过你的档案材料,一个人怎么能够对自己说,为了改善这个世界,我要杀死那些无辜的男女和孩子;为了让人性绝处逢生,我要背叛我最好的朋友——这一切,是无论上帝或同胞都无法允许的。撇开同情心不说,你怎敢认为自己有权这么做呢?”

亚布里尔非常恭敬地等着总统说完,仿佛还期待着他的下一个问题。然后他说:“我的所作所为并不像媒体和那些卫道士说的那么不可理喻。您的那些轰炸机飞行员不是也扔下雨点一般的炸弹,就好像下面的人都是蚂蚁一样吗?那些飞行员都是好孩子,道德高尚,他们受到的教育也是要尽到自己的职责。我觉得我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没有那么多资源,可以在几千英尺的高空将死亡投掷下去,也没有海军的高射炮,可以在二十英里之外消灭对手。我只好亲自让双手沾满鲜血,我必须拥有道德力量,获得精神上的纯净,才能让鲜血为了我信仰的事业而流淌。当然,这显而易见已经是个争论已久的话题了,而且想想都让人胆寒。但是您问我如何有勇气在没有更高力量支持的情况下,就采取行动?这就更复杂了。我可以相信,我在我们的世界里目睹的一切痛苦已经给了我这份权力;我得说,我阅读的书籍,听过的音乐,那些更加伟大的人物所树立的楷模,他们给了我力量,去实践我的信仰。你有上百万的军队作后盾,可以驱使他们实施你的恐怖行动,这是他们的职责、他们的手段,但是我没有这些,所以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更加困难。”

说到这里,亚布里尔停下来呷了口咖啡,继续道:“我鄙视现有秩序,鄙视权威。为了参加反抗斗争,我已奉献一生。我至死都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全是正确的。而且,您也知道,没有什么道德原则是长久不变的。”他说话时,平静的语气中透着尊严。

最后,亚布里尔筋疲力尽,伸直了背坐在椅子上,胳膊看起来好像被约束衣弄断了一样。肯尼迪一直听着,没有任何不赞同的表情,也没有作出任何反驳。长久的沉默之后肯尼迪说:“我无法在道德层面争论——本质上来说,我做的是跟你一样的事情。如你所言,如果一个人不必亲自让双手染上鲜血,那么这一切做起来会更加容易。但是你也说了,我做这一切说到底都是社会赋予的权力,并不是发自我个人的仇恨。”

亚布里尔打断了他的话:“您说得不对。国会并没有同意您的行动,您的内阁官员也不赞同。本质上来说,您跟我的做法一样,是出于您个人的意愿。您跟我一样都是恐怖主义者。”

肯尼迪说:“但是我国的人民,那些选民,他们同意了。”

“那些暴民,”亚布里尔说,“他们什么都同意。他们不愿意预见这些行动造成的危险。您的所作所为在政治意义和道德意义上都是错的,您是出于个人报复的意愿而行动的。”亚布里尔笑了笑,“而且我以为,以您的地位应该不屑于这么做,多么高高在上啊。”

肯尼迪沉默半晌,似乎在仔细考虑该如何回答。然后他说:“我希望你是错的,时间会证明一切。我想谢谢你,对我如此坦率地谈话,特别是我听说你在先前的审讯中拒绝合作之后。当然,你知道舍哈本苏丹已经在美国最好的律师事务所付了订金,很快,那些律师就会获得许可,和你会谈,为辩护做准备。”

肯尼迪微笑着起身,准备离开房间。他走近门口时,大门一下子开了,然后他正准备迈出门去,突然听到亚布里尔的声音。穿着约束衣的亚布里尔挣扎着站起来,努力保持平衡。他站直身体:“总统先生。”肯尼迪转头看着他。

亚布里尔慢慢举起胳膊,在尼龙和铁丝的约束衣里扭曲着。“总统先生,”他又说,“您不要骗我,我知道我既不会见到我的律师,更不可能和他们会谈了。”

克里斯蒂安拦在了两人之间,杰弗逊则站在肯尼迪身边。

肯尼迪冷冷地对亚布里尔一笑:“我个人向你保证,你将见到你的律师,并和他们会谈。”说着,他走出了房间。

此刻,克里斯蒂安感到一阵烦闷,几乎让他恶心。他一直觉得自己了解弗朗西斯·肯尼迪,但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他一瞬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肯尼迪脸上掠过仇恨的表情,那是他的个性中从来不曾流露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