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22.THIS USED TO BE MY PLAYGROUND[1](第3/3页)

黎明,我们在海边散步。

海面一片苍茫,天空是紫色,远处是粉红色。耀眼的光芒不久将从那边照到这里。这时,一天就会开始。昨日已经过去了。你们两人在塞班岛的时候,对了,还有你那位瘦小的弟弟,大家常常这样玩个通宵。真想见到你们啊。

我想见见阿朔,想见见龙一郎。

你们回国时,我很想留住你们,真的,希望你们住在这里,大家一起玩。

因为太快乐了。

只要和你在一起,每天都会充满希望,生活也会增加色彩。

我甚至希望听到你亲口说:永远住在这里。哪怕这是哄我。

但是,你们还太年轻,不能像我们这样出自内心地选择长住在这里,因为我们已经历尽沧桑,年龄过大。

在这里,没有时间,像生活在梦境里一样。

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会追逼我和古清,使我们难以生存了。

时间、空间、幽灵、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最近死去的人和以前死去的人、日本人、外国人,这里全都有。大海、城镇、卡拉OK、山峦、歌谣、三明治,这里遍地都是。这是在做梦。在梦里,你想到要吃蛋糕,蛋糕“啪”的一下就出来了,想要见母亲的话,马上就能见到。就是这样的生活。

我们经历得太多,因为我们比别人年龄大很多,所以选择在这里休息,在这里飘泊。我们在这里。随时迎接你们来玩。我们永远欢迎你们。

要说我为什么会想起写这封信……

今天早晨,我在海边看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孩在捡贝壳。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因此我和古清默默地边走边望着她。

女孩垂着两条细辫子,非常清纯,非常漂亮,皮肤白得透明,眼睛很大,直视着我们笑。

我们也报以微笑,从她身边走过去。再回头时,披着朝霞的海滩上已经不见了她的影子。

在塞班岛上,这样的事屡见不鲜。

古清告诉我,那女孩是朔美的妹妹。

因为我们一边散步,一边惦记着朔美,所以她就跑来显现了一下。

也许吧,我想。

且不说好坏,这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距离人称“来世”的地方很近。

所谓的“朔美”,到底是什么?

我总是在这样想。

是生存本身?还是活着的生物?

现在在思考什么?感觉怎么样?总是充满着活力。如何行动?如何放松?如何发火?难以预测,但总是有所察知,所以还活着!我有着这样的感觉。

世上有朔美,这难道是梦……我独自午睡时,常常这样想。

醒来时窗帘在摇动,窗外看得见大海,充满阳光。

与朔美共度的那段时光,真的是在做梦吗?

黑夜,我们在大海边相互拥抱着哈哈大笑。

或是下午并肩躺在沙滩上呼呼入睡。

这难道都是真的?

抑或是一场梦?

我这么想。

这是一场最最美妙的好梦啊。

我这么想。

我闭上眼睛,回想着朔美的笑脸。

那张排除一切障碍、命很硬的笑脸。

洁白的虎牙,月牙形眉毛,发亮的褐色瞳仁、睫毛,挺拔修长的腿,粗壮的手,粗粗的戒指,那只已经磨损的皮包,有些严厉的面容和挺直的背脊。

你的形象历历在目。

我很想见见你。

每一个瞬间都像溢出的水滴那么贵重,道出了许许多多事情。

你告诉过我:“今天”只有一次,过而不返。此时此刻,阳光、水、所有的一切都毫不吝惜地充溢着。

哪怕只是在徒步行走。

这也算是恋情?

只是表示感谢吧。

尽管平日常听硬摇滚,其实我并不喜欢,后来我熬夜找到一首非常怀旧的老歌,现在将我最喜欢的这首歌录下来随信一起寄给你,就此搁笔,准备就寝。

因为我怎么也无法将自己的整个心意用言语表达出来。

花娘

一个晴朗的傍晚,我在生了锈的信箱里发现一封航空信。

信封里装着一封美好的信和一盘磁带。

信封里飘荡出某个房间洒满阳光的气息,这令我倍感凄苦。放上录音带,房间里回荡着优美的音乐。

歌词这样唱着:

你离得非常遥远,又离得非常近。

我永远能够感受到你的目光。

我将我的梦装进信封,

我的话语要在天空中飞翔七天。

我从彼岸呼唤着你。

我呼唤着,寄给你来自远东的爱。

给我的心装上翅膀。

这时,时间悄悄停止了脚步,以强烈的速度和气势将我带往塞班岛的黄昏。我的世界里惟有花娘的嗓音、举止和背靠夕阳亭亭玉立的纤细身影,这些都以无限细微的光辉随着歌声一起倾注。

活在人世间的瞬间的恩宠,充满光辉的太阳雨——慈雨。

这样的感觉以前有过,以后一定也还会有。

那不是记忆或者未来,而是遗传因子所见到的遥远的梦。

就是这样……永远有着随处可见却又很少接触到的辉煌。

我能感觉到它时时笼罩着我。

从右到左,从那时到现在,如流水一般充溢着取之不竭、越用越多的清新的氧气。

如传说中能随手从空中获取宝石的圣者那样,我时刻感觉到自己体内确实具备着获取这种养分的方法。

头部撞伤,未必是厄运。

我敢这样断言。


[1]意为“这是我的旧游之地”。

[2]此处原文为梵文amrita(也是本书的书名)。

[3]此处原文为日语汉字“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