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夜晚(第6/6页)

而结果证实,对我父亲的考验远比预料得到的程度要严峻得多。举个例子说吧,我父亲也许曾寄期望于在与那位将军亲自见面时,他可能会产生某种尊重或是怜悯之情,这样便可潜移默化地缓解他对那位将军的憎恶情绪。但事实表明,他的这些期望是没有任何基础的。那位将军原来是位身材粗壮、长相丑陋的人,其行为举止缺乏教养,而且他的言谈中明显地透出一种欲望,要在方方面面的事情强加上他那军人惯用的比喻。更糟的消息传来,那位先生不曾带仆人来,原因是平常伺候他的人突然病倒了。来访的另外一位宾客也没带其仆人来,这就造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其难题在于把府内的男管家分派给哪位客人作贴身仆人,又把府内的男仆分派给谁。我父亲充分理解其主人的难处,当即表态自愿去伺候那位将军,这样一来,他就被迫忍受与他所憎恨的人密切相处达四天之久。与此同时,那位将军根本不了解我父亲的感受,他利用一切机会讲述有关其军事才干的种种轶事当然,这也正如许多军人那样,都习惯于在其房间私下对贴身男仆们讲述这类事情。然而,我父亲将其内心情感掩藏起来,他履行职责时专业水平又是那么的高,因此,在告别之际,那位将军极力地向约翰西尔弗斯先生夸奖其男管家十分优秀,并且留下了非常可观的一笔小费作为答谢。

至于那笔钱,我父亲毫不犹豫地请他的主人捐给了一家慈善机构。

通过我援引我父亲职业生涯的这两个例子两者我都曾详加考证,并坚信是确凿无误的我希望你会认可,我父亲本人不仅显示出了、而且他本身几乎就是“海斯协会”称之为“与其地位相称的尊严”的典范。倘若有人思考在那一阶段我的父亲和诸如杰克奈布尔斯先生那类具有最优秀的专业技巧声誉的人物之间的差异是什么,那么,我相信他便可以初步识别究竟是什么把一位“杰出的”男管家与一位仅仅是能力极佳的男管家区别开来。现在我们也可以更深刻地理解,为何我父亲总喜欢有关那位发现餐桌下趴着老虎而一点儿也不惊慌失措的男管家的故事;因为他本能地知道,这故事的深处就潜藏着真正的“尊严”的要旨。请恕我如此断言:“尊严”的至关重要处在于男管家必须具有不叛离其所从事的职业本质的才能。极少数男管家在受到细微的刺激时便会为自己的私事而叛离其职业本质。对这类人而言,担任男管家的职务就犹如表演哑剧的某一角色;手部轻微的举动、脚下稍微蹒跚一步以及面部表情都会逐渐暴露出演员的内心世界。使杰出的男管家之所以杰出的优点,是他们具有投入所担任的职业角色的才华,而且是最大限度上的投入;他们绝不为外部事件所动摇,不论那外部事件是多么的让人兴奋、使人惊恐或是令人烦恼。他们显现出的职业风范宛若体面的绅士穿上考究的西服;他是绝不允许任何恶棍、或是任何情况在大庭广众面前将其衣服撕破的;当他要丢弃其衣服时,也仅仅是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这么去做:这种情况总是在当他完全独处时。照我的看法,这关系到维护“尊严”之大计。

常听人说,在英格兰才真正有男管家。而在其他国家,无论实

际上使用什么样的称谓,也仅有男仆。我个人倾向于相信这种说法是真实的。欧洲大陆人是不可能成为男管家的,理由是,他们属于那类无法节制情感的种族,而节制情感恰好是英国人的独到之处。欧洲大陆人以及多数的凯尔特人,对此你无疑会赞同处于异常激动的时刻通常是无法控制他们自己的,据此,除了面对最不具有挑战性的场合外,他们是无法维护职业道德的。

倘若允许我再次沿用我刚才用过的比喻你也许会原谅我将此描述得如此粗俗他们会像那类人,只要受到一丁点的刺激,就会撕开身上的外套和衬衫尖叫着四处奔跑。总之一句话,“尊严”是这类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在这方面,我们英国人远远地胜过外国人,而且也正是出于这一原因,如果你要想像杰出的男管家何许人也,几乎可以准确地这么说,他必定是位英国人。

当然,你也许会对我的看法提出反驳,这也正如格雷厄姆先生过去那样,在壁炉旁所进行的那些令人愉快的讨论中,无论何时我陈述这样的思想倾向,他都会提出置疑,那就是只有在人们已亲眼所见某一位男管家在极其严峻的考验之下的所作所为之后,才可能认可他的确是位杰出的男管家。然而事实上,尽管我们大部分人不能宣称确已仔细审视过在如此严峻考验下诸如马歇尔先生、或者是莱恩先生的表现,我们仍承认他们都是杰出的男管家。我必须承认,格雷厄姆先生的观点确实有道理,但是,我所能辩解的是,一旦人们已长期从事某一职业之后,他就有可能凭直觉判断某人职业水平的深度,而无需亲眼目睹他在困境中的表现。事实上,一旦有人极其幸运地与某位杰出的男管家相识,便完全没有要体验任何怀疑其需要“考验”的冲动,那是因为他简直没法设想出有什么情况会将这位权威所具有的职业水平丢弃。实际上,我确信这才是对此类事情的领悟,在许多年前的那个星期天下午,这使得我父亲的那几位乘客从因酒精造成的深度的思想迷糊中醒悟过来,并深感羞愧而不得不保持沉默。要了解这类杰出人物也正如要了解今天上午我亲眼所见的最绚丽的英格兰风光一样:当人们意外地与他们相遇,就会自然知道其伟大之处。

我清楚地认识到,总会有一些人力求尝试对杰出之本质进行剖析,这也如我一直在做的那样,显然都是枉费心机的。“你知道何时某人已具有杰出的素养而某人尚未拥有,”格雷厄姆先生总是这样辩解道,“除此之外,你是说不出更多的道理来的。”然而我认为,有关这个问题,我们理所当然地不必如此消极。对这类问题进行认真深入地思考,以便使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更为努力地奋斗去为自己获得“尊严”,这显然应该是我们大家共同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