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8页)

“不过呢,神父,”比特丽丝说,“那人说我们在不方便的时候打扰了你们,也许他说得对。我们绝对不想增加你们这儿的负担,乔纳斯神父的智慧大家都知道,只要你让我们快点儿请教他一下,我们马上就走。我们能见他吗,有没有消息?”

布莱恩神父摇摇头。“和我之前告诉你的一样,夫人。乔纳斯身体不好,院长下了严令,除非院长亲自许可,否则谁也不要去打扰他。我知道你们急着见乔纳斯,费了不少气力才到这儿,所以你们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办法跟院长说一下。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这时候很忙,刚刚又来了一位重要人物,要见院长,我们的会议又推迟了。我们大家在等着呢,院长却回到书房里和客人谈话去了。”

比特丽丝一直站在窗前,看着留胡子的僧侣顺着石阶走下去,这时她手指着外面,说道:“好心的神父啊,那是院长回来了吗?”

埃克索走到她身旁,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形,神态威严,迈着大步走到院子中央。僧侣们停止谈话,纷纷朝他那儿聚拢过去。

“啊,没错,是院长回来了。现在,请你们安静地把东西吃完吧。乔纳斯的事情呢,耐心一点,恐怕要到会议结束,我才能告诉你们院长的决定。但我不会忘记,放心吧,还会帮你们说话。”

武士用斧头劈柴的声音,那时候肯定就在院子里回响,和现在一样。实际上,埃克索仍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当时他一边看着僧侣们列队进入对面的建筑,一边心里疑惑:从传来的声音看,这是一个人劈柴,还是两个人呢?因为第一声劈柴的声音刚传来,紧接着又响起了第二声,很难判断后者是劈柴发出的声音,还是前一声的回声。现在,埃克索在黑暗中躺着,回想这件事情,他相信当时埃德温也在那儿,一斧子一斧子跟着维斯坦劈柴。男孩很可能已经很会砍柴了。当天早些时候,在他们到修道院之前,男孩曾用随手找到的两块扁石头飞快地挖坑,让大家都很惊讶。

那时候埃克索已经停下来休息了,武士让他保存体力,因为等会儿还要爬山到修道院去。所以他站到士兵仍在流血的尸体旁边,以免在树枝上聚集的鸟儿下来糟蹋。埃克索记得,维斯坦一直用士兵的剑挖坟墓,还说他不愿意用自己的剑挖,以免弄钝了剑刃。但高文爵士却说,“无论士兵的主人有什么阴谋,士兵自己死得很有尊严,骑士的剑给他挖坑安葬,正是得其所哉。”不过,这两人都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埃德温用原始工具挖得飞快。随后,两人继续干活的时候,维斯坦说道:

“高文爵士,我担心布雷纳斯爵爷不会相信这个说法。”

“他会相信的,先生,”高文爵士一边继续挖坑,一边回答。“我们两人关系有点儿冷淡,但他把我当做老实的傻子,编不出这样的奇怪故事。我甚至还可以跟他们说,士兵在我怀里流血而死的时候,还一直在谈论强盗呢。你可能认为,说这种谎话是一桩严重的罪行,但我知道,上帝会仁慈地看待这件事的,难道这不也是为了避免更多流血吗?先生,我会让布雷纳斯相信我的。不过,你仍旧有危险,应该早点回去。”

“高文爵士,我在这儿的任务一完成,就立即赶回去,绝不耽搁。如果我的马脚没有痊愈的话,我甚至可能拿它换另一匹马——到东方的沼泽地,可要骑很长时间呢。不过,那样做我会难过的,她可是一匹难得的马。”

“确实难得!我的霍拉斯,哎呀,已经没那么灵巧啦,但很多次紧要关头,他都在我身边,就像你的这匹母马刚刚赶到你身边一样。真是匹难得的马,失去她,你会伤心的。但话说回来,速度很关键,所以你还是上路吧,别管你的任务了。我和霍拉斯会对付那条母龙的,所以你没有理由还念念不忘她了。不管怎么说,我刚才抽空好好想了一下,布雷纳斯要让魁瑞格帮他作战,我看他不会成功。那是个最凶悍、最难驯服的家伙,说喷火就喷火,不管是布雷纳斯的敌人,还是她自己的队伍。这本身就是个荒谬的想法,先生。不要去想了,赶紧在被敌人包围之前回家吧。”维斯坦继续挖坑,没有回答,高文爵士又问:“这件事你可以答应吗,维斯坦阁下?”

“答应什么,高文爵士?”

“答应你不再去想母龙的事,赶紧回家。”

“你似乎急着要我答应嘛。”

“我不仅要考虑你的安全,先生,我还要考虑其他人的。如果你激怒魁瑞格,她会伤害那些人的。还有,和你一起旅行的这些人怎么办?”

“没错,这些朋友的安全让我担心。我会和他们同行,一直到修道院,我可不能把他们丢在这偏僻的路上,没人保护。然后呢,我们就该分道扬镳啦。”

“那么,到了修道院之后,你就要回家吧。”

“等我准备好回家了,自然会回的,骑士阁下。”

死者内脏发出的气味,让埃克索往后退了几步,这时他发现,这样看高文爵士更加清楚。骑士站在齐腰深的坑里,额头上大汗淋漓,也许因为这个原因,他脸上的表情不像平常那么和善。他正怒气冲冲地看着维斯坦,而维斯坦呢,似乎浑然不觉,在继续挖坑。

士兵的死,让比特丽丝心情沮丧。其他人把坑越挖越深,她慢慢走回到那棵大橡树下,又在树荫里坐了下来,头一直低着。埃克索本想去和她坐在一起,要不是那群乌鸦,他肯定去了。现在,他在黑暗中躺着,也开始为这位被杀的士兵感到难过。他想起士兵在那座小桥上对他们以礼相待,对比特丽丝讲话时轻声细语。埃克索又想起来,刚进入路边那块空地时,士兵将马的位置控制得非常精准。当时,这件事还让埃克索想起了什么往事;现在,夜晚万籁俱寂,他记起高沼地起起伏伏,天空低垂,一群羊从石楠间穿过。

那时他坐在马背上,前面骑马的人是他的同伴,一个名叫哈维的人,他粗壮的身体发出的气味,把马匹的气味都遮盖了。他们在大风呼啸的原野中间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发现远处有动静,等他们发现那没有威胁,埃克索伸了伸胳膊——他们骑了很长时间的马——看着哈维那匹马摆着尾巴,一左一右,好像是为了不让苍蝇落在屁股上。当时他看不见同伴的脸,但哈维背部的形状,以及他整个人的姿态,都表明他一看到前方有人靠近,心中便起了敌意。埃克索的目光越过哈维,朝前方望去,他能分辨出一些黑点,那都是绵羊的脸,黑点之中有四个人,一个骑着驴子,其他人步行。似乎没有狗。埃克索想,这几个牧羊人肯定早就发现了他们——天空下面两名骑手,轮廓分明——四人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着,因此就算心中感到紧张,表面上也看不出来。反正荒野上只有一条长长的路,埃克索想,牧羊人如果想避开他们,那就只好掉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