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赶路的人干杯(第3/3页)

才过了十五分钟,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宣布有新客人来了。开门之后,一个西北地区的骑警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赶狗的混血儿。他们跟威斯顿德尔一样,也是全副武装,神色很疲倦。那两个混血儿是生来会赶路的人,满不在乎,可是那个年轻的警察却累坏了。不过,由于他那个民族的顽强固执的性格,他还是撑住了,可以说,只要他在路上不倒下来,他就撑得住。

“威斯顿德尔走了多久了?”他问道,“他在这儿歇过脚,是不是?”这些话简直是多余的,路上的雪橇痕迹早就清清楚楚地说明了一切。

马尔穆特·基德看出了贝尔登的眼色,知道其中必有原因,就推托搪塞地回答道:“走了好一会儿啦。”

“爽快点儿,伙计,照实说吧。”警察训斥道。

“你好像要马上找到他。难道说,他在道森出了什么乱子吗?”

“他抢了哈利·麦克法兰四万块钱,在太平洋港湾公司的商店里换到一张西雅图的支票,要是我们不追上他,谁会拦住他,不让他兑现呢?他走了多久啦?”

这时候,马尔穆特·基德已经发出了暗示,每一个人都收敛住诧异的眼色,这个年轻的警官看来看去,张张脸都跟木头人一样。

他迈开大步走到普林斯面前,向他提出问题。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呢?虽然普林斯感到痛心,可是他瞧着他的同胞的坦率认真的脸色,仍旧用一些互相矛盾的话来回答他。

这时候,警察偶然看到了鲁勃神父,知道他不能撒谎。“走了一刻钟了,”神父回答道,“可是他跟他的那一群狗已经休息了四个钟头。”

“已经走了十五分钟,而且精神勃勃!我的天!”这个可怜的家伙又累又失望,不由得蹒跚地后退了两步,几乎昏倒,然后他就喃喃地说,他从道森赶到这儿,费了十小时的工夫,那群狗都累坏了。

马尔穆特·基德硬塞给他一杯五味酒,接着,他就转身向门口走去,吩咐那两个赶狗的人跟着他走。可是暖和的房间同休息一阵的希望太诱人了,他们拼命反对。基德非常精通法国的方言土语,连忙注意地听着。

他们赌咒发誓地说,那一群狗垮了,走不了一英里路,就得开枪打死沙瓦希同巴比特[10]它们,其余的狗也是一样糟。无论人和狗,都要休息一下才好。

“借给我五条狗,行不行?”他转过身,对马尔穆特·基德说。

可是基德摇了摇头。

“我可以用康士坦丁队长的名义,给你开一张五千元的支票——这是我的证件,批准我,随意提款。”

又是默默地拒绝了。

“那我就要用女皇的名义征用你的狗了。”

基德瞧了瞧自己储备充足的武器库,表示怀疑地微微一笑,那个英国人了解自己无能为力,就扭转身,向门口走去。可是那两个赶狗的人仍然反对,他于是回转身来,凶恶地骂他们是女人、杂种,那个年纪比较大的混血儿站起来的时候,气得一张黝黑的脸通红,而且痛快淋漓地回敬了几句,说要让领队的狗跑得筋疲力尽,把他埋在雪里才高兴。

那个年轻的警官,鼓足浑身的劲儿,坚定地向门口走过去,装出很精神的样儿。可是他们都明白,而且很钦佩他这种骄傲劲儿。不过,他也掩盖不住掠过他的脸上的一阵阵懊恼神情。那一群身上结满了冰霜的狗都蜷缩着卧在雪里,简直没有办法使它们站起来。这一群畜生在痛打之下哀嚎起来,因为赶狗的人非常生气、非常残酷。后来,直到他们切断套索,把领队的狗巴比特拖了出去,它们才拉动了雪橇,走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流氓,骗人的家伙!”“他妈的!根本就不是好人!”“一个贼!”“比印第安人还坏!”很清楚,大家都冒火了——

首先,因为他们都受了骗;再者,在北方,诚实是最宝贵的品德,现在,连这样的道德也遭到了破坏。“知道这家伙干了坏事,还要帮他的忙。”所有人的谴责眼光都转移到马尔穆特·基德身上。这时候,他正在房间的角落里把巴比特安置得舒服一点儿,于是,他就站起来,默默把剩下的五味酒全斟在各人的杯子里,作为最后一巡。

“今天晚上可真够冷的,伙计们——真是冷得刺骨。”他用这些不相干的话作为替自己辩护的开场白,“你们都赶过路,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不要打落水狗。你们只听到一面之词。就拿那些跟咱们一锅吃饭、合盖一条毯子的人来说吧,谁也不比杰克·威斯顿德尔清白。去年秋天,他把所有的积蓄——四万块钱,交给裘·卡斯特尔到英国自治领地去买进股票。今天他本来会变成一位百万富翁。可是当时,他要留在环城照顾一个生坏血病的朋友,而卡斯特尔干了什么事呀?他跑到麦克法兰的赌场里,把赌注加到最大限额,一下子全输光了。第二天,大家在雪地里找到了他的尸首。可怜的杰克本来打算今年冬天回家看望老婆和没见过面的孩子。你们要注意,他只拿走了四万块钱,正好是他那个伙计输掉的。好吧,他已经走了,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基德瞧着周围审判他的这些人,看出他们的脸色都缓和下来,就高高地举起了酒杯:

“那么,让我们为今天晚上赶路的那个人的健康干一杯吧。但愿他的粮食够吃,但愿他那一群狗不跌倒,但愿他的火柴一划就着,愿上帝保佑他一路顺利,祝他幸福,祝他……”

“让那个骑马的警察见鬼去吧!”贝特尔斯和大家碰着空杯子,大喊起来。

(雨宁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