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谷(第6/6页)

可是,这个采金人又接连开了几枪,直到打完了子弹。然后他才把枪扔开,气喘吁吁地在死人的腿上坐下。

这个采金人啜泣着,不住地喘气。“好一个下流东西!”他气喘吁吁地说,“跟在我后面,让我干活儿,然后从背后打我一枪!”

由于愤怒和疲劳过度,他几乎要哭了。他瞧了瞧那个死人的脸。那上面撒满松土和沙石,很难辨认他的面貌。

“从来没见过这个家伙,”他在仔细瞧过之后说,“不过是一个极平常的小偷,他妈的!可是他居然从背后打了我一枪!他居然从背后打了我一枪!”

他解开衬衫,摸摸左面的胸部和背部。

“完全打穿了,可是不碍事!”他得意地叫了起来,“我敢打赌,他瞄得非常非常准,可是他在扣扳机的时候,枪口偏了一点,这个混蛋!我把他收拾了!哼,我可把他收拾了!”

他用手指摸着身上的子弹洞,脸上露出了懊丧的神气。“这个伤口恐怕要疼起来的,”他说,“我得包好伤口,赶紧离开这儿。”

他爬出洞口,走到山下露宿的地方。半个钟头之后,他牵着他的驮着行李的马回来了。从他的敞开的衬衫里,可以看出他包扎伤口的绷带。他的左手,动作很缓慢,很不灵活,可是并不妨碍他运用他的胳臂。

那个死人腋下捆背包的绳子环使他能够把尸首从洞里拖了出来。接着,他就去掘金子。他不停地干了几个钟头,常常要停下来,让他的僵硬的肩膀休息一会儿,在这一段时间里,他总是说:“他从背后打了我一枪,这个下流的东西!他从背后打了我一枪!”

等到他的金子差不多全弄出来了,并且牢牢地用几条毯子裹好,打成几个包袱的时候,他估计了一下这些金子的价值。

“要没有四百磅,就算我是个霍屯督人[37],”他说,“就算有两百磅石英和泥沙吧——那也还有两百磅金子。比尔!醒醒吧!两百磅金子呀!四千块钱啦!这全是你的——全是你的!”

他快活地抓了抓头皮,他的指头无意中伸到了一个他不熟悉的槽里。他顺着这个槽摸下去,它有好几英寸长。原来是第二颗子弹擦过他的头皮时划的一道印子。

他怒气冲冲地走到那个死人旁边。

“你想打死我,是吗?”他气势汹汹地说,“你想打死我吗?好吧,我总算好好地把你收拾了,现在我还要把你体体面面地埋葬。反过来,我对你可比你对我好多了。”

他把尸首拖到洞口,把它推到洞里。这个尸首扑通一声,落到了洞底,尸首侧着倒下去,它的脸扭着,对着上面的亮光。这个采金人向下瞧了它一下。

“你从背后打了我一枪!”他责备地说。

他用锄头铲子把泥土填满了这个洞。接着,他就把金子包袱放到马背上。就这匹马说来,这些金子太重了,因此一到露宿地,他就把一部分金子挪到那匹有鞍子的马背上。即使这样,他也不得不丢掉一部分装备——

他把锄头、铲子、淘金盘、多余的粮食和烧饭的器具,以及其他零零星星的东西都丢掉了。

这个人赶着他的两匹马到了那一片藤葛织成的绿幕面前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天顶。为了爬上巨大的岩石,这两匹牲口不得不抬起前腿,盲目地挤进那些纠缠在一块儿的树丛里。有一次,那匹备上鞍子的马摔得很重,这个人于是卸下马背上的包袱,让它站起来。等到它重新上路的时候,这个人转过身从树叶当中探出头来,瞧了瞧那个山坡。

“下流的东西!”他说完之后,就不见了。

这时候,响起了一阵拉扯藤葛和折裂树枝的声音。那些树前后摇摆着,说明了那两匹马正从它们当中穿过。在马蹄蹬踏在石头上的声音里,不时还夹杂着一声咒骂或者尖厉的吆喝。接着,就听到了那个人提高嗓子唱歌的声音:

“回过头来,转过你的脸,

对着那天赐的美妙小山,

(罪恶的势力,你要蔑视!)

瞧瞧周围,再看看四方,

把罪恶的包袱扔到地上。

(你会一早就遇见上帝!)”

歌声越来越模糊了,沉寂之后,这儿又恢复了原有的精神。小溪又在打盹儿和低声细语,山蜂的嗡嗡声又昏昏欲睡地发出来,雪白的杨花在浓郁的香气里飘荡着,蝴蝶在树丛里翻飞,一切都给安静的阳光照得亮晶晶的。只有草地上的马蹄印和那片残破的山坡,还标志着人生的凶险历程曾经一度打破这儿的和平,接着又离开了这儿。

(雨宁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