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4页)

在一座山脉的高耸丘陵地带中,有一片树林密布、有如公园一般美丽的静谧乡野。在树林低处有一片搭满白色营帐的垦拓地。四周回荡着聒噪的蝉鸣声。当时应该是九月底或是十月,因为雨季快要来临了。天气热得要命。从远方的树林中,传来“咻咻”的锯木声,听起来就跟蝉鸣一样单调且持续不断。稍后当锯木声停止时,四周就显得分外寂静。远处又有另一棵树“哗啦啦”地倒下来,断裂的枝桠散发出一股温暖而浓郁的草叶香气。

我们当晚在那个闷热寂静的地方过夜。猫咪就留在那儿没跟我们回家。营区里没有电话,但那个男人下个周末就打电话给我们,说猫咪不见了。他非常抱歉。他遵照我母亲的指示,在猫爪上抹了奶油,但没把猫关起来,因为帐篷里根本没地方可关猫嘛,现在猫已经跑掉了。

两个星期后,在一个炎热的早晨,那只猫咪突然从灌木丛里冒出来,慢慢爬回家中。她原本是一只毛色亮丽的漂亮灰猫,现在瘦成了皮包骨,毛色黯淡无光,眼神狂乱且充满了恐惧。她立刻跑到我母亲身边,蹲下来痴痴地望着她,以便确定在这恐怖骇人的世界里,至少还有这个她所信赖的人陪在身边。然后她就跳进我母亲怀里,沉浸在返家的喜悦中,开心地打呼噜并“喵喵”叫。

嗯,她足足走了二十英里,就算她是从空中飞过来的,至少也有十五英里左右的距离,通常猫是没办法走那么远的。这只猫咪偷偷溜出帐篷,朝着直觉告诉她的方向奋勇前进。那里并没有像样的路可走。在我们家农庄和伐木营区之间,只有一些胡乱辟出来的简陋羊肠小径,全都是一些难走的泥巴路,而且在通往营区途中,还有足足四五英里的道路,只不过是一些车轮碾过干草留下的痕迹。她不可能会懂得要沿着车轮踪迹走回家。她想必是直接穿越乡野,那片杳无人烟的荒凉草原,虽然有许多鸟类和老鼠可让她填饱肚子,但同样也有着豹、蛇和猛禽等猫族的天敌。她可能都是在夜晚行动。而且她还得越过两条河流。当时旱季将近尾声,河面并不是太宽阔。有些地方应该有石头可供踏脚渡河,要不然她也可能仔细搜寻河岸,找到某株枝桠跟对岸相连的大树,沿着树枝越过河流。她说不定还要游泳哩。我听说猫其实会游泳,但我从来没亲眼见过就是了。

雨季就在那两个礼拜突然到来。两条河流都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泛滥成灾。在十英里、十五英里、二十英里外的上游区,有强烈的暴风雨来袭。河水突然暴涨成高达二至十五英尺的滔天巨浪,以万马奔腾之势朝下奔流。在雨季第一波洪水冲下来时,猫很可能就坐在河岸边,等着找机会渡河。但她非常幸运,安然无恙地渡过了两条河流。不过,她应该掉进水里过:她的毛显然曾经湿透,然后才被风吹干。当她平安渡过第二条河流之后,她还得在荒凉的大草原上再走上整整十英里路。她当时想必是饿着肚子,气急败坏地盲目摸索,她完全没有半点儿把握,只知道自己必须往前走,照着直觉告诉她的方向继续前进。

灰咪咪并没有跑掉,虽然,每当家里有陌生人接近,让她吓得溜到田野中躲藏的时候,她心里或许曾动过要离开的念头,但她并没有真正付诸行动。而在另一方面,黑猫却气定神闲地窝在扶手椅中,霸住这个位子再也不肯走了。

我们那时候忙得要命,有许多工作要做,粉刷墙壁,扫地,把附近好几亩地上的荨麻和野草全都清除掉。我们根本没时间煮饭,所以吃得很随便,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黑猫乖乖地跟我们一起乱吃,她很快乐,因为胆小的灰咪咪自动退出战场,现在已经没有别的猫会跟她竞争了。只要我们一回到家里,黑猫就会跑过来绕着我们腿边打转,开心地打呼噜,而我们自然会好好疼她一下。她窝在椅子上,望着我们踩着大皮靴“乒乒乓乓”地走进走出,再凝视着狂舞的炉火,没过多久——这种转变并非在瞬间发生,她还得花点儿时间去适应——那艳红且不停蹿动的火焰,就成功说服她相信一个我们早就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实:猫咪本来就该待在炉火边取暖。

她的胆子越变越大,不久之后,她就已经敢走到炉火边,坐在那儿烤火了。她爬到角落的木柴堆上,再从那儿跳进旧烤箱里面,显然是觉得这儿比扶手椅更适合生养小猫。但有人忘了她还待在里面,就把烤箱关了起来。在一个寒风刺骨的深夜,隐约传来黑猫哀怨的惨叫,声音流露出她在面对残酷命运时的茫然无助。黑猫的抱怨声向来不能等闲视之:这表示事态严重,她不像灰咪咪那么爱发牢骚,她只有在真正有事情时才会“喵喵”哀啼。我们赶紧跑下楼。那哀怨的惨叫是从墙壁中传出来的。黑猫被关在烤箱里。这其实没什么危险,但她却吓得半死。在此之后,她就不再作任何非分之想,总是乖乖地待在地板上和扶手椅中过日子,至少在这些地方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所以,当灰咪咪终于从床底下爬出来,回到楼下时,却赫然发现江山易主,黑猫已经在家中称王了。

灰咪咪用凌厉的眼神瞪视黑猫,她弓起背脊,摆出恐吓的姿势,并突然做出凶狠的攻击动作,想要把黑猫吓得从椅子上蹿下来,离炉火远一些。但黑猫根本理都不理她。灰咪咪想要开始耍那不吃东西的老把戏。但她运气不好,我们大家全都忙得没空跟她玩这种游戏。

黑猫舒舒服服地窝在炉火边,而灰咪咪却离得远远的,完全被排除在外。

灰咪咪坐在窗边,对蹿动的火焰发出挑战的叫声。她走近了一些——炉火并没有伤害到她。而且黑猫就坐在炉火边,近得连胡须都快要碰到火焰了。还不是一点儿事也没有。灰咪咪再靠近一些,坐在壁炉前方的地毯上,凝视着火焰。她的双耳贴向脑后,尾巴甩个不停。她也跟黑猫一样,渐渐明白关在栅栏后的火焰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在壁炉前躺下来打滚,就像她在伦敦家中晒太阳时那样,露出奶油色的腹部享受温暖的炉火。她现在已经不怕火了,而她绝对不能容忍黑猫在家里称王。

我一个人在小屋里住了几天。没多久,黑猫就突然失去了踪影。灰咪咪窝在扶手椅中,灰咪咪躺在炉火前。我找遍小屋,却还是看不到黑猫的身影。灰咪咪开心地打呼噜,舔我,咬我,不停地“喵喵”撒娇,告诉我家里只有她一只猫,她觉得好开心哟,没有黑猫真是太太太棒了。

我出去找黑猫,发现她躲在田野中,哀怨地“喵喵”叫。我把她抱回家,而她一到家就吓得抱头鼠窜,一看到灰咪咪就躲得老远。我气得揍了灰咪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