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平安夜之前,连该死的绣球花居然都开了!

整座岛屿像醉汉似的吐出五颜六色,而在这个角落里,在被塑料过滤过的光线里,有一片清醒而精致的紫红色。瓦莱里安给花喷水,给根通气。“圣诞快乐。”他说着,还举起酒杯向害羞的紫罗兰花苞祝酒。玛格丽特说的也许是对的:这可能是个温馨而难忘的圣诞节。那个黑人给花房带来了好运,说不定也能给整个活动带去喜气。米歇林会来,还有迈克尔和迈克尔的朋友;这就够了。玛格丽特脑子清楚地忙碌着,高高兴兴地关心起自身以外的事。

瓦莱里安从绣球花旁走开,透过窗户望向洗衣房。洗衣妇和杂工在那里,她在心口上画着十字祝福。他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不过看样子像在大笑。他想,喝一杯。他们已经在庆祝了,并且喝上了一杯圣诞酒。他喜欢这样。这才像圣诞节开始的样子,既然一切都已就绪——迈克尔在回来的路上,玛格丽特在做饭,绣球花在开放——他决定到花房外和仆人们在一起,也向他们道上一声圣诞快乐。所需要的就差斯塔德老奶奶以前总做的节日面包了。奥列巴伦。

“奥列巴伦?”

“是啊。我奶奶以前在新年时总会做这个。”

“那个糖果女王吗?”玛格丽特问道,“我从来没听过。”

“不难做,”瓦莱里安说,“是一种荷兰食品。”

“是什么味道的?”

“甜的。就像甜甜圈。”

“我们不能用甜甜圈当晚饭,瓦莱里安。”

“不是晚饭,是下午吃的。就着白兰地和咖啡。”

“没有奥列巴伦可就难办了。”

“那就算了吧。”

“不。我说过我要做,就一定做。迈克尔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昂丁也会的。”

“可能吧。我从没见她吃过东西。”

“没人见过厨子吃东西。咱们再来过一遍菜谱吧。火鸡、土豆泥、肉汁和青豆,还有什么?”

“柠檬酱和这个奥列巴伦。”

“你可以在里面放些苹果。做起来比苹果派容易,这是我们家的传统点心,或者说曾经是。头道菜呢?汤还是鱼?”

“瓦莱里安。”

“简单点就成。你做得来的。”

“你会帮忙吗?”

“我来招待客人。我不能干两件事。那可不是你说的。你说过你要为大家做一整桌饭菜。”

“这么说有多少人呢?六个?”

“七个。这太有趣了。你会开心的。别忘了那是你的主意。”

“你怎么数出七个人的?”

“布里奇斯有个女朋友,对吧?这样就有我、你和迈克尔,布里奇斯和他的客人,吉德和米歇林。火鸡在这儿,青豆、土豆,没别的了。你可以提前做奥列巴伦。在平安夜。”

“你有配方吗?”

“有。”

“我需要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酵母、鸡蛋、牛奶、白糖、柠檬、面粉、葡萄干、苹果和黄油。”

“柠檬酱怎么做?”

“就是把柠檬味汁打出泡沫,再在里面搅进奶油。简单极了。或者我们可以用熏鱼做头盘。差的就是欧芹了。柠檬酱是一道清淡的甜点,正好在大鱼大肉之后吃。然后就是咖啡、白兰地就着奥列巴伦。”瓦莱里安张开手指,表示这些做起来有多容易。他希望她在随后的几天里一直忙碌着——就不必坐在那里为迈克尔什么时候(或者是否)回来而忧心忡忡了。

“甜甜圈和白兰地。”她边说边摇头。

“玛格丽特。”

“噢,不。挺好。只是听着有点可笑,就这样。”

“这种甜点中间可没有洞。”

“糟透了,”她说,“可能会启发你的。”

“我为昨天晚上道歉。那不是我现在来的原因。我一向可恶,这我知道。你发现威利在你的壁柜里时,我不应该那样对你。”

“那事已经过去了。忘了吧。”

“那样处理还好吧?”

“我想是吧。”

“你现在该去看看花房。简直是黑魔法。”

“真的?”

“真的。你该来看看。我很抱歉,玛格丽特。不过我喜欢你那两下子。”

“当然。我们找时间再做一次。”

“很快吗?”

“很快。”

“现在。”

“现在?”

“为什么不呢?”

“不能那么干,瓦莱里安。我是说我不能在大下午的就躺下来。”

“我能。我还能跪着来呢。起来的时候可能需要帮把手。不过我能做到。”

“不成。等等吧。”

“玛基。玛格。”

“那算什么晚饭啊?我午饭都不会吃那个的。她是不是以为她在帮我的忙?”

“别唠叨了。现在是圣诞节,你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不用做晚餐。”

“我敢说我还是得做菜。”

“不,你用不着。”

“那谁来做?你吗?不会是玛丽。不会是杂工。他们决定不出现,也不告诉任何人。什么事都得靠我。那堆该洗的衣服在那儿堆得都有一英里高了。吉丁和那个坐牢的出去玩了;客人要来……”

“我跟你说过了,他已经给米歇林医生打了电话。米歇林医生马上就会给我们找个帮手来。也许不是马上,他们那里也要张罗圣诞,但他知道他的管家能找到人。我们只要再凑合一两天就行了。该洗的衣服堆在那儿就好,把你自己安排好。你再担心下去我可受不了了。”

“那就别随便烦我。要是你指望什么事都办到家,还是快放弃吧。”

“你才烦人。你都烦了好几天了。什么事都没法让你开心点儿。”

“整个宅子都乱了套。在这样乱了套的宅子里没法放宽心,当好人。”

“这个宅子没乱套。是你乱了套。人人都开心,都在笑,只有你。昨天夜里斯特利特先生和他太太睡了觉。你知道有多久他没那么做了?跟她睡一张床?”

“睡觉这个词倒不错。”

“你就不信吧。他们一早上都在说悄悄话呢。”

“我不管。他们就该睡一块儿。我从来都不明白他怎么忍得住。没人听说两口子除去一块儿睡还能怎么睡。他们愿意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倒是吉丁睡在哪儿让我操心。”

“她睡在自己的床上。”

“我要把这个盆扣在你头上。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唉,你想让我怎么做?”

“谈谈。”

“跟谁?”

“她。”

“离我远点儿吧。”

“西德尼,听我说。我不喜欢那样。一点都不喜欢。她跟他在一起混有什么意思?他一个子儿都没有,也没前途。”

“她就是玩玩嘛。这里又没什么事可做,你知道。他洗干净之后看着挺漂亮,连举止都说得过去了。是啊,他们打点了一顿午饭,到海滩去,游了一会儿泳。那又怎么样?会结婚吗?你先是因为觉得她打算嫁个白人男孩就大呼小叫的;现在她跟一个自己人去游泳,你还是急得发疯。吉丁不是傻瓜,他也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