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7页)

“他可不怎么样。”

“他刚闯进来时,是你一个劲儿劝我要冷静的。我当时都准备好向他开枪了。现在你倒成了要使枪的人了。”

“我就是不喜欢这样。”

“你担什么心?她不会跟他走的。别因为你自己蠢,就觉得她会。她努力了这么些年就是想让自己成为个人物,没什么能让她半途而废,就为了个沼泽黑鬼。”

“我担心的不是她想什么。而是他想什么。”

“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没有。”

“就是嘛。”

“可我见过没人看他时他的那双眼睛。至少在他认为没人看他的时候。”

“你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昂丁?”

“野性。明明白白、直来直去的野性。他想要她,西德尼。为了得到她、留住她,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得两厢情愿,昂丁。他总不能绑架她。”

“还真有可能。”

“可是斯特利特先生喜欢他。”

“他喜欢他是因为吉丁喜欢他。”

“不。他帮他伺弄了花房里的那些花。让快死的花又长起来了。”

“他想把他留在这儿,这样吉丁就会待在这儿,要是吉丁留下来,那他太太就可能不会走,哪怕迈克尔真的露面了,她说不定也不会跟着他离开了。”

“好吧。也许他是对的。”

“别指望这个。要是那男孩回来了,她会拔脚就走。她和迈克尔有很多事情要解决。那些事都压在她心里,不解决她就永远不得安宁。她要追着他到天涯海角,上帝知道,那就是她该去的地方。”

“你恨那女人,你希望她离开这儿,这样你就能让一切事都遂你的意了。”

“我不恨她。说实话,我是为她难过。”

“想要点热水吗?”

“不,现在很好。”

“一切都会好的,昂丁。她要来厨房做圣诞晚餐。你得让开。也许她做得很糟,但也就是那么一晚上。我们总能好好表现一个晚上吧?等那晚一过,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

“除了我的脚。”

“你的脚也不例外。把脚放在这儿。我来替你揉揉。”

“拖不了太久的,你知道。现在脚上裂了极小的一个口子,可就是好不了。我的活得站着干,要是我站不了,也就干不成活了。”

“你站不住的时候,丫头,就坐下。你用不着干活。我可以养活你,这你是知道的。”

“我们没有自己的地方。省下来的那点钱也全给了吉丁了。倒不是说我后悔那点小钱,我不后悔。”

“我们还有点股票,还有社会保险。有年头了。还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我怎么劝说斯特利特先生别取出来,可他偏不听吗?现在我倒感谢他没听了。”

“这么伶俐的一个小姑娘,还这么漂亮。我从来不在乎接手抚养她之后没有自己生一个孩子。我宁肯整天整夜地站着供她上完学。等我的脚不中用了,我就跪着做饭。”

“我知道,宝贝,我知道的。”

“她给我争了气,那丫头办到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或者我有多累,她都是我的骄傲。”

“他也帮了忙,你知道。没有他,我们是办不到的。”

“我是知恩的。你知道我是感激他的。我和他之间从没出过问题。他是讨人嫌,可在我们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站在我们一边。”

“而她也从来没反对过,昂丁。好多做太太的都不会同意的。”

“也许吧。”

“躺回去。把腿放到这个枕头上。好好歇着,什么也别操心。什么都不会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不会一时冲动,嫁给个什么都没有的黑人吧?我不在乎他有多好看,说起话来嘴多甜。你一点没提填料的事。她是要把那只鸟填上,还是空着肚子烧烤?”

“歇着吧,丫头。”

“柠檬酱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没人来。至少邀请的人谁也没来。帝王蝶飞到窗户上,可它们没有受到邀请,蜜蜂也不请自来。它们是被九重葛架顶上六声部的鸟鸣叫醒的。但谢天谢地,未嫁的姑妈们没有拖着有弹性的长发到这儿来。还是没有人来。没受邀请和临时出现的客人们共享了圣诞日的晚餐。先是接线员读出的B. J.布里奇斯发来的电报:“波士顿天气无法飞行,推迟至新年。”随后是米歇林医生打电话来,遗憾地说风浪太大无法渡海。最后是海关稽查报告,说上午九点从迈阿密飞抵的最后一次航班上没有红色旅行箱,而且当天根本没有来自休斯敦的航班。又打了许多电话。迈克尔没接他的电话。玛格丽特若不是忙着确认这一灾难,恐怕就要在平安夜垮掉了:拨出更多电话——等待了四十五分钟直到接通;更多的电报带回 “确认已发送”的消息;迈克尔的邻居都问到了,可要么号码变了,要么邻居换了;还让他的几个前女友到他的住处去查看。他离开了吗?什么时候?但那是圣诞节的前一天,人们都有别的事要做。随后便是包装礼品,做奥列巴伦,准备火鸡——其实是鹅。玛格丽特已经累得感觉不到最深处的伤心了,到了圣诞节当天黎明时分,还是没有一个人来到十字树林,也没人在应在的位置上。昂丁在澡盆里。玛格丽特在厨房。西德尼在花房里为餐桌准备摆花。吉丁在洗衣房等待烘干机烘完衣物。瓦莱里安守在电话旁打那些没结果的电话。儿子没有自己的地方,就到处碍别人的事。原本安排在迈克尔到达后进行的礼物交换,改成在随便什么地方不声不响地完成了,一点热热闹闹的气氛都没有。当确定了没人会来,这个节日倒像是属于鸣啭的鸟而非家人和朋友时,瓦莱里安为了适度地让玛格丽特开心点儿,或者勉强度过这一天,就说:“咱们都坐下来,自己吃晚餐。所有的人,吉德,威利,昂丁,西德尼。”他们大家会高高兴兴地过这个节,他说。玛格丽特点点头,离开了厨房,那些东西的用法此刻完全与她无关了。前一天晚上,她还能控制住自己——足以洗净那只鹅,它本该站立的腿却站不住。但奥列巴伦的配方却滑出去抓不到了。西德尼帮她抢救了回来,而现在瓦莱里安一叫她离开厨房,她似乎对什么结果都无所谓了。这又成了一顿她计划要做最后却只好由昂丁完成的晚餐,其中也包括那种柠檬酱。昂丁接受了劝说,穿戴整齐,和西德尼及其他人一起走进餐室,一来是因为她有先见之明地烤了一只火腿,做了一个椰子蛋糕,也就没必要吃玛格丽特的菜,二来是因为不这样她只能独自就餐,不过她仍为起初把她撵出她的厨房,而后又在玛格丽特由于换了客人而中途甩手不干的当口把她推回去而闷闷不乐。她感到郁闷,还因为她认为吉丁秘密计划着圣诞一过立刻就走。几天之前,阿尔玛·埃斯特递给了她一身最近刚穿过的睡衣,是她在吉丁卧室下面花园的灌木丛中找到的,这使昂丁觉得受到了羞辱。她接过那身衣服,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一发现,可她却为此忧心忡忡。吉丁对儿子的恶言恶语听上去太尖刻、太刺耳了。西德尼快步接受了邀请。这种与他东家非同一般且亲密无间的关系的暗示使他的高兴超过了困窘。在费城难以想象更不可企及的事却在这座岛上得以实现。何况,斯特利特先生向大家都认为是贼的儿子发了邀请,给西德尼和昂丁的邀请让他们扯平了。这还不仅是扯平——这次邀请正规而庄重,尽管是为了挽救一个眼看要泡汤的节日而采取的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