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中午(第3/8页)

我妈妈坚持要求我们叫她“塞尔玛小姐。”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还有,我们小孩子是不允许进入她刚刚吸完尘的房间的。我还记得,她曾经陪我在后院玩过掷球的游戏,她的掷球和我一样有力。

她还在不经意间创造了我的绰号。爸爸曾经试图叫我查可(但妈妈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她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太女性化)。因为我从后院奔回屋子的时候,嘴里总是叫喊着:“妈妈,妈妈”,或者“吕贝……贝塔”。有一天,塞尔玛小姐颇为恼怒地看着我说,“小家伙,看你嚷嚷的样子,真像个小公鸡,咯咯达,咯咯达,没个停。”妹妹那时候还没有上学,她学着塞尔玛小姐的样子,朝我喊起了“咯咯达,咯咯达”。就这样,大家开始叫我“鸡仔”。我想,爸爸因为这个缘故,还有点迁怒于塞尔玛小姐呢。

“宝儿,”这会儿她对妈妈说,“我一直想着你呢。”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是吗,谢谢你啊,”妈妈说。

“真的,我一直在想你呢。”

她转向我。

“鸡仔,现在我再也不能陪你玩扔球啦,”她笑着说,“我太老喽。”

我们坐上了她的车,我想她会载我们到她家。我觉得妈妈去为塞尔玛小姐做头发和美容有些奇怪。但是,我又想到我对妈妈最后十年的生活完全不了解,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那十年里,我完全被自己生活的起起落落给吞没了。

我们开着车,这是我那天里第一次看到车窗外有人。我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留着灰白胡子的老头,拖着一个耧耙往车库里走。妈妈朝着他招招手,他也招手向我们示意。我还看到一个老妇人,头发的颜色像是法式香草冰激凌。她穿着日常的衣服,坐在自家的门廊下。妈妈向她招手。她也向我们招手。

开了一会儿,街道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崎岖不平。我们转到了一条石子小路上,在一户两家连在一起的平房前停下来,房子有个斜顶的门廊,两边有通往地窖的门,门上的油漆斑驳,急需修补的样子。车道上停着好几辆车。有一辆自行车倒在门前的草坪上。塞尔玛小姐把车停好,转动钥匙熄了火。

就这样,我们一下就进到了屋子。卧室四周的墙镶着木板,地上铺着橄榄绿的地毯。床是老式的带着四根柱子的那种。突然间,塞尔玛小姐已经躺坐在床上了,身后垫着两个枕头。

“发生了什么?”我问妈妈。

她摇了摇头,好像是在说:“现在就不要问了。”她开始把化妆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我听到隔壁屋子有小孩子的叫喊声,还有电视机里发出的沉闷的声音和盘子在餐桌上移来移去的声音。

“他们都以为我在睡觉呢,”塞尔玛小姐轻声说。

她看着妈妈的眼睛。

“宝儿,非常感谢你能为我这样做。”

“那当然,”妈妈回答。

我没有为妈妈挺身而出的事情

我没有告诉妈妈,我看到了爸爸。第二次比赛的时候,他又出现了,我向着垒位走去的时候,他再次向我点点头。这次,我也朝他点了点头,不过动作很小,让人难以察觉,但我确实朝他的方向点了点头。在那场比赛里,我打出了一个本垒打和两个双杀。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星期。他坐着,看我比赛。我发挥神勇,球棒总是扎扎实实地落在击球点上。有一场比赛,我打出了两个本垒打。他走到了校队的车子边,等我过去。他穿着一件蓝色的风衣,里面是件白色套头衫。我注意到,他两侧的胡子已经有些灰白了。看到我走近,他抬起下巴,好像还不习惯我已经比他高了两英寸。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问问你教练,能不能让我开车送你回学校?”

那一刻,我可以有很多种回应。我可以朝他吐口唾沫,告诉他见鬼去。我也可以不理睬他,就像他这么多年来不理睬我们一样。

我还可以谈谈妈妈的情况。

但是,我只是按着他的话去做了。我告诉教练,我爸爸来接我回去。他尊重教练的权威,我尊重爸爸的权威。或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我们都表现得像个男人。

“我不知道,宝儿,”塞尔玛小姐说,“除非有奇迹发生。”

她看着手中的镜子。妈妈从包里拿出了几个小盒子和小罐子。

“会有的,这是我的奇迹包,”妈妈说。

“噢?你包里有治疗癌症的仙丹吗?”

妈妈举起了一个瓶子。“我有润肤霜。”

塞尔玛小姐笑了。

“你不觉得,这有些傻吗,宝儿?”

“你说什么呢,亲爱的?”

“想把自己收拾得好看一点——在这种时候?”

“如果你指的是这个,我觉得非常正常啊。”

“哎,你知道,我的孩子们都在外面。还有他们的小孩子。我希望我能看起来健康一些,你懂吗?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的模样,而感到不安,看到我像一块破抹布一样。”

妈妈擦了一点润肤霜在塞尔玛小姐的脸上,并用手掌划着小圈把润肤霜抹开。

“你永远也不会看起来像一块破抹布的,”她说。

“噢,宝儿,我爱听你这话。”

她们两个又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还真怀念那些个星期六,”塞尔玛小姐说,“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是不是?”

“我们确实很快乐,”妈妈回答。

“我们确实很快乐,”塞尔玛重复道。

她闭上眼睛,任妈妈在她的脸上摩挲。

“鸡仔啊,你妈妈是我最好的搭档。”

我有点不太确定她指的是什么。

“你也在美发厅工作过吗?”我问。

妈妈微微一笑。

“没有啊,”塞尔玛回答。“我根本就没有帮别人打扮的本事。”

妈妈盖上了润肤霜的瓶子,拿起另一个罐罐。她拧开罐子,用一块海绵从里面沾了一点粉底膏出来。

“是吗?那我就不明白了,”我说。

妈妈举起那块海绵,像艺术家对着画布举起了画笔。

“我们一起帮人打扫屋子,查理,”妈妈插嘴说。

看到我脸上惊讶的表情,她挥了挥手,好像这件事情不值一提。

“否则,我怎么能够负担得起你们两个孩子上大学的费用呢?”

上到大学两年级的时候,我长胖了10磅,我的投球也反映了我体重的变化。我的平均投球时速,在全国大学生运动员中可以排到前五十位。在爸爸的要求下,我参加了几场为专业球探举办的选秀赛。那些颇有些年纪的球探们拿着笔记本,叼着雪茄烟,坐在观众席上看比赛。有一天,他们中有一个,在赛后找到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