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第3/3页)

“后来,我就到卡舍老板家当用人,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瘸子卡舍。那时,我刚十五岁,你离家外出的那年,我还不满十四,我受他的骗,失了身,因为自己年轻,什么都不懂!后来,我又到一个公证人家里当用人,他又败坏了我,把我带到勒阿弗尔开了个房间,没多久,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一连饿了三天,找不到谋生的路子,我只好像很多女人一样,进了窑子。我跑过不少码头,见过一些世面,唉,到处都肮脏得很!鲁昂、埃夫勒、里尔、波尔多、佩尼昂、尼斯,还有眼下我待的马赛,没有一个地方不脏!”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泪流满面,一直流进了嘴巴。

她又说道:

“我以为你也死了,我可怜的塞勒斯坦。”

他说:

“我一点也没有认出你,你当时是那么小,现在你长大了!可是你,你怎么也没有认出我呢?”

她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我见过的男人太多了,在我眼里,所有的男人差不多都一个样。”

他继续凝视着她的脸,心里像是翻江倒海那样的难受,他真想号啕大哭,如同一个遭到了鞭打的孩子,他仍然将姑娘搂在怀里,让她骑在腿上,但两手松开了,垂在她的背上,他使劲地盯着她看来看去,终于认出了他的这位小妹妹,被遗留在故乡的小妹,正是他漂泊在海上的期间里,这小妹亲眼看见了自己的亲人全都死去。于是,他突然用他那双水手的大巴掌,捧住这张失而复得的脸孔,像吻骨肉亲人那样地吻着,随之,他发出一阵呜咽,一个男子汉的呜咽,它像海浪一样涌上喉头,连绵不断,听起来像是醉汉在打嗝。

他结结巴巴地说:

“是你呀,原来是你,弗朗索瓦丝,我的小弗朗索瓦丝……”

他突然站起来,开始呼天抢地,声音吓人,他抡起拳头,狠狠往桌子上一捶,把玻璃杯震落在地,摔得粉碎。他往前走了两三步,摇摇晃晃,伸出双手,脸朝下跌倒在地。他在地上打滚,哭哭啼啼,不停地乱捶乱踢;还发出一阵阵呻吟,像临终时的喘气。

他那些伙伴们看着他,笑得不亦乐乎。

“他醉得够呛了!”一个伙伴这么说。

“得叫他睡一觉,”另一个说,“他这么上街,准会有人抓他去监狱。”

因为他口袋里还有钱,于是,老板娘就供给他一张床。那些醉得也没有正形的兄弟们,就连拖带拽,经过狭窄的楼道,将他一直拖到刚才接待他的那个姑娘的屋里。姑娘坐在一张椅子上,就靠近着那罪孽之床,她跟自己的哥哥一样,哭个不停,直到第二天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