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4/6页)

“它完了!”看守说。“马力不足。”

“以前上去过。”克里福德冷冷地说。

“可这回它不行了。”看守说。

克里福德没说话,开始折腾马达,忽快忽慢,似乎是要让它演奏出曲子来。林子则发出奇怪的回声。然后他猛然挂挡,把控制杆弄脱了位。

“你非把它弄散架子不可。”那看守小声嘀咕着。

说话间那轮椅就发疯般地朝路边的沟里冲过去。

“克里福德!”康妮叫着冲上来。

那看守一把拉住轮椅扶手。可是克里福德却竭尽全力要将轮椅开上车道,那轮椅发出奇怪的响声,挣扎着。麦勒斯在后面稳稳地推着轮椅,轮椅上去了,像是重新振作起来似的。

“你看它行了!”克里福德得意地说着,可一转头他看到了看守在身后。

“是你在推吗?”

“不推不行。”

“让它自己走,我没让你推。”

“可它自己走不动。”

“试试呀!”克里福德一字一顿地吼道。

那看守退回去,转身去取外衣和枪。那轮椅似乎立即就瘫痪在原地,一动不动。克里福德坐在轮椅里像个犯人,气恼得脸都白了。他用手猛推控制杆,因为他的脚动弹不得,弄得轮椅发出奇怪的声音。他疯狂烦躁地把小手柄扒拉来扒拉去,弄出了更多的杂音,可轮椅纹丝不动,就是不动。于是他停了发动机,气哼哼地僵坐着。

康斯坦丝坐在路边的土坎上,看着那些被碾坏的风铃花,耳边响着克里福德的刚才的话。“还有什么能比英国的春天更美呢!”“为统治尽我的一份责任。”“我们现在需要拿起的是鞭子,而不是剑戟。”“统治阶级!”

那看守拿了外衣和枪大步赶上来,弗罗西小心地紧随其后。克里福德让那人摆弄摆弄发动机。康妮对发动机技术上的事一窍不通,但她经历过发动机的瘫痪,便耐心地坐在土坎上,似乎与这一切无关。那看守又一次趴在地上了。这就是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

他站起来耐心地说:“再试试吧。”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几乎像在哄孩子。

克里福德试着发动马达,麦勒斯马上走到后面去开始推。轮椅动了,几乎是一半靠机器,一半靠人推。

克里福德四下里张望着,气得脸蜡黄。

“你松手!”

那看守立即松了手,克里福德又说:“我怎么知道这东西怎么回事!”

那人把枪放下,开始穿他的外套了,他的事完了。那轮椅开始缓缓地向后滑动。

“克里福德,刹车呀!”康妮喊道。

康妮、麦勒斯和克里福德立即行动了起来,康妮和看守轻轻地撞上了。轮椅停住了,随后是一阵死静。

“看来谁都在控制我!”克里福德说。他气得脸发黄。没人搭理他。麦勒斯把枪挎上肩,神色怪异,但脸上却没表情,只有茫然的耐心模样。弗罗西充满警觉,几乎是在主人两腿之间不安地晃动着,看着轮椅露出怀疑和厌恶的表情,在三个人之间显得困惑不解。这三人在碾得稀烂的蓝风铃花丛里静止不动,谁都不语,如同一幅活人画像。

“我想这车需要推。”克里福德终于说话了,但还故作镇静。

没人回答。麦勒斯一脸的茫然,似乎他什么都没听见。康妮焦虑地瞟他一眼,克里福德则四下里张望着。

“把车推回去行吗,麦勒斯!”他冷漠、傲慢地说。“但愿我没说什么伤害你的话。”他不情愿地补了一句。

“没有的事,克里福德男爵!是要我推轮椅吗?”

“那就劳你驾了。”

那人上去推车,但这回却推不动了,刹车闸被草绞住了。他们连推带拉,那看守再次放下他的枪,脱了外衣。现在克里福德一言不发了。最终那看守顶起椅背把轮椅抬离了地面,同时一脚踹在车轮上想让轮子松开。但是不行,轮椅又陷了下去。克里福德紧抓住轮椅的两边,那看守让这重量压得气喘吁吁。

“别弄了!”康妮对那人说。

“你能那么拉一下轮子吗?”他冲她示范着。

“别!你别抬它!别扭伤自己。”她说着,气得脸通红。

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她还是得过去抓住轮子做好准备。他顶,她拉,于是轮椅晃动起来。

“天啊!”克里福德惊恐地叫起来。

但这下好了,刹车闸松开了。看守把一块石头垫在轮子下,坐到土坎上去歇息,这一通折腾,让他心跳加快,脸色苍白,有点晕了。康妮看着他,几乎要生气地叫出声来。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她看到他的手在大腿上颤抖着。

“伤着自己了吗?”她说着走过去。

“没,没有!”他几乎是生气地转过身去。

一阵死寂。克里福德金黄的头发纹丝不动,甚至那条狗也站着一动不动。天上乌云密布。

还是他先叹口气,用他的红手帕擤擤鼻子,说:“肺炎让我大伤了元气。”

没人应声。康妮在掐算着要费多大力气才能抬起那个轮椅和大块头的克里福德:太沉了,简直是太沉了!那人肯定力气非凡,真的。这活儿居然没有累垮他。

他站起身,拣起他的外套,把衣服搭在轮椅把手上。

“准备好了吗,克里福德男爵?”

“就等你了!”

他弯下腰,搬开挡车轮的石块,然后全力顶住轮椅。这时康妮发现他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苍白,神情更加茫然。克里福德沉着呢,山坡又陡。于是康妮过去站到看守身边,说:“我也推!”

她开始使出一个女人愤怒时的蛮劲儿推起来,轮椅因此走得快多了。克里福德回头问:“有那个必要吗?”

“太有了!你想累死这个人吗?要是马达还行,就发动起来嘛。”

她没有停,但已经开始喘了,不得不松懈一点,因为这活儿出人意料地艰辛。

“好,慢些儿!”她旁边的男人说,目光中露出一丝儿笑意来。

“你肯定刚才没伤着自己吗?”她气愤地问。

他摇摇头。他看看他那双短小但有生气的手,晒得黝黑。就是这双手抚摸过她,可她以前竟没有看过这双手。那手似乎很沉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有一种内在的沉稳,引得她想抓它,好像她够不到他似的。她整个的灵魂突然间倒向了他:他是那么沉默,那么可望而不可及!而此时他感到自己的四肢在苏醒。于是他用左手推着车,右手则放在康妮那浑圆白生生的手腕上,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腕,抚摸起来。随之,一股火力顺他的脊梁而下,直到腰腹间,令他活力倍增。康妮一边喘着一边突然伏下身吻了他的手。而此时克里福德头发光滑的后脑勺正一动不动地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