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3/6页)

“克里福德男爵要去村舍吗?”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不,只到井边去。”

“啊,那好!那我就不用露面了。不过,今儿晚上我得会会你。我就在园门口等你吧,十点左右。”

说着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嗯。”她迟疑着。

这时他们听到克里福德在“嘟——嘟”地摁喇叭叫康妮,她则“呜—呜”地回答他。那看守闻之做个小鬼脸儿,手轻柔地从下到上捋着她的乳房。康妮惊恐地看着他,迈开脚步朝山下跑去,嘴里冲克里福德发出“呜——呜”声。山上的男人看着她,然后转过身去,微微苦笑一下,回到小路上去。

康妮发现克里福德缓缓地朝上面的泉眼开去,那口泉眼正在长满墨绿色落叶松的半山腰上。她赶上他时他已经到了。

“这还行。”他指的是轮椅。

康妮看着落叶松林边上宽大的灰色牛蒡叶子,觉得像鬼影一般。人们称之为罗宾汉大黄。这东西长在井边,模样那么安静阴郁!可是泉水涌着,那么清凉,那么美好!井边还生着小米草和肥大的蓝色喇叭花。井台下的黄土在翕动。是一只鼹鼠!它露面了,粉红的爪子扒拉着,晃着钻子一样的小脸儿,粉色小细鼻子朝上翘着。

“它好像是用鼻子尖看世界。”康妮说。

“比眼睛看得更清楚!”克里福德说。“喝水吗?”

“你呢?”

她从树枝上取下一只搪瓷杯缸子,弯下腰去舀水。他抿了几口。随后她弯下腰去,自己也喝了几口。

“真是冰凉!”她吸着气说。

“好喝,不是吗?你许愿了吗?”

“你呢?”

“许了。不过不告诉你。”

她听到啄木鸟锛木头的声音,然后听到了风声轻柔但怪异地从阔叶松林中掠过。她抬头看去,片片白云正在蓝天上聚集。

“云彩!”她说。

“不过是些白羊。”他说。

一片阴影笼罩住了这片空地。那只鼹鼠已经蹿到了柔软的黄土上去。

“这讨人嫌的小动物,我们该杀死它。”克里福德说。

“可你看,它看上去像个圣坛上的牧师呢。”康妮说。

她采了几枝香车叶草递给他。

“新割下来的草!”他说。“这香味像不像发自上个世纪的浪漫贵妇?她们可是一个比一个精明。”

她不理会他的话,自顾看天上的云彩。

“怕是要下雨了,”她说。

“下雨?何以见得?你希望下雨吗?”

他们开始往家走了。克里福德小心翼翼地开着轮椅车在路上颠簸着前行。他们来到幽暗的谷底,向右转,前行一百码左右开始转弯向那面狭长的山坡上爬行,灿烂的阳光下山坡上盛开着蓝风铃花儿。

“走啊,老伴儿!”克里福德说着把轮椅开上了坡。

这坡又陡又颠。轮椅在泥土中挣扎着前行,速度缓慢像是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摇摇晃晃地向上走着。来到一片风信子盛开的地方时,车子举步不前,颤颤巍巍地挣扎着开出了花丛就戛然停住。

“咱们还是按喇叭,看那个看守会不会来帮忙,”康妮说,“他能推一把。我也可以推。推推能管用。”

“让车子喘喘气吧。”克里福德说。“在车子下面垫块东西好吗?”

康妮找到一块石头。他们等了一会儿,克里福德就又发动了机器,车子终于动了。但车子战抖着像个病人,还发出奇怪的杂音来。

“让我推吧!”康妮从后面上来说。

“你别!别推!”克里福德恼火地说。“要是靠推才行,我还要这没用的马达干什么!把那块石头垫轮子下面!”

车子停顿一下,又发动一遍,但还不如刚才动得欢。

“还是让我推吧,”她说。“要不就摁喇叭叫看守来吧。”

“等等!”

她等他又试了一次,但越弄越坏。

“你要是不让我推,就摁喇叭吧。”康妮说。

“行了,你安静会儿吧!”

康妮半晌没说话,这功夫他又疯狂地发动着那小马达。

“你非把这东西给毁了不可,克里福德,”她劝道,“再说你也白费劲。”

“我下不去呀,否则就能看看这该死的东西怎么回事了!”他恼火地说着摁响了喇叭,声音很刺耳。“或许麦勒斯明白怎么回事。”

他们在碾碎的花丛中等待着,天空中云彩在缓缓聚集着。沉静中,一只斑尾林鸽开始咕咕叫起来。克里福德立即摁响了喇叭,吓得鸽子不再叫唤。

那看守说话间就出现了,带着疑问的神情大步走来,在角落里行个礼。

“马达的事你明白吗?”克里福德尖刻地问。

“我怕是不懂。出毛病了吗?”

“明摆着的!”克里福德厉声道。

那人小心地在车轮旁蹲下,探视着小马达。

“我对这类机械的东西一无所知,克里福德男爵,”他平静地说。“如果汽油和机油不少,那——”

“你就仔细看看什么地方断了没有。”克里福德不耐烦地说。

那人把枪靠着树放下,脱下外衣扔到枪边上。棕毛狗蹲在一旁守候着。随后他蹲下,从车轮下朝里看,手指头触摸着油腻的小马达,油点溅到了他干净的礼拜日衬衫上,令他不快。

“看不出哪儿断了。”他说。他站起身来,把帽子往脑后推了推,手搓着眉毛,很明显是想弄个究竟。

“你看了下面的轴没有?”克里福德问。“看看它们是不是都没事!”

那男人整个身体伏在地上,仰着头,在马达下扭动着,手指还摸索着。此情此景让康妮感慨,一个男人爬在大地上看上去是个多么可怜的物件儿,脆弱而渺小。

“看上去没事儿。”他说,话音发闷。

“我就没指着你怎么样。”克里福德说。

“看来我是不行!”他爬起来就势蹲着,这是矿工的姿势。“不过肯定是没什么明显的断裂。”

“当心!我再发动一次!”

说着克里福德发动了马达,然后挂上了档,可车子就是不动。

“加大油门,这样,”那看守建议道。

克里福德不喜欢别人打扰,不过他还是弄得马达像蓝色大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随后车子喘着,吼着,情况似乎好转了。

“听上去行了。”麦勒斯说。

可是克里福德已经猛然挂上了档,车子病病快快地摇晃一下,随后向前蠕动起来。

“我要是推一把,就走起来了,”那看守在后面说。

“躲开!”克里福德喝住他。“它自己能走。”

“可是克里福德,”康妮在一边插嘴道,“你明明知道车子不行,为什么那么固执呢?!”

克里福德气得脸都白了。他用力扒拉着控制杆,轮椅拱了一下,摇晃着前进了几步,就在一片十分茂盛的风铃花丛中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