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7页)

康妮倾听着,希望听到更多。但克里福德却在等待。她惊讶地看着他,说:“如果说它在精神上上升着,那它遗留在它根部的是什么呢?”

“嗨!”他说。“他没别的意思。上升就是耗损相反的意思,我想。”

“也就是说,在精神上空了?”

“不是,严肃地说,不开玩笑,你认为这话有道理吗?”

她又看看他,说:“肉体上耗损吗?可我看你却胖起来了嘛,我自己也没有耗损。你认为太阳比以前变小了吗?我觉得没有。而且我认为,亚当给夏娃吃的那个苹果,如果是真的话,并不见得比我们家的橙子核大。你认为呢?”

“还是听作者怎么说吧:‘它就这样缓慢地走过,其缓慢速度是无法用我们时间的刻度来衡量的,走向新的创造条件,我们所知的物质世界在它里面表现为一波涟漪,与虚无几乎别无轩轾。’”

她听着他的话,脸上露出发噱的神情,心头涌上一连串想说但又说不出口的话,但她只是说:“多么愚昧的瞎话!似乎那小小的傲慢理智能知道事情发生得居然有那么慢!这话只能说明他是地球上一个肉体废物,所以他想让整个宇宙成为一个物质上的废物。真是个自以为是的人!”

“不过,你听着!别打搅这个伟人的庄重文字!‘今日世界的秩序来自于某种无法想象的过去,而且会在某个难以想象的未来找到自己的坟墓。保留下来的是消耗不尽的抽象形式王国,是其自身的生灵所不断更新的创造力,还有上帝,所有形式的秩序都依赖其智慧。’你看,他就是这样做的结论。”

康妮不屑地听着他念这段话。

“这个人的精神算是空了。”她说。“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呀!难以想象,坟墓中的各式秩序,抽象形式的王国,不断更新的创造力,还有与秩序形式混作一团的上帝!怎么这么愚蠢!”

“我得说,这话是有点含混不清,也就是说是空话连篇吧,”克里福德说,“可我还是觉得他说的那个宇宙在物质上耗损但精神上上升是有道理的。”

“是吗?那就让它上升吧,但是要让我这肉体安全地、踏实地留在地上。”

“你喜欢你的身体吗?”

“我爱它!”说这话时她脑子里响起的是那段话: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屁股!

“这倒奇怪了,因为肉身无疑是个累赘。我觉得女人是无法在精神生活中找到至高无上的乐趣的。”

“至高无上的乐趣?”她说着抬头看看他。“难道那种愚蠢的观念就是至高无上的精神生活乐趣吗?不,谢谢你了!给我肉体。我相信,当肉体真正觉醒时,肉体的生命比精神的生命要真实的多。可是不少人,就像你的那人人皆知的风力机,他们的精神不过是依附在死尸上罢了。”

他不解地看着她。

“肉体的生命,”他说,“不过是动物的生命。”

“可那比职业死尸的生命要好。可这不是真的!人的肉体才刚刚获得真正的生命呢!古希腊人的肉体刚刚发出一星可爱的火花,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就把这火花给熄灭了,基督干脆就把它彻底消灭了。但现在肉体真正复苏了。真正从坟墓里站了起来。它会在可爱的宇宙中成为再可爱不过的生命,那就是人的肉体。”

“亲爱的,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是你在引导着人的肉体!不错,你要去度假了。不过请不要忘乎所以。相信我,不管上帝是什么样,这个上帝都是在渐渐地把内脏和消化系统从人类的体内剔除出去,从而演化出一个更高级、更精神化的人类。”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克里福德?此时此刻我感到,无论有个什么样的上帝,这个上帝终于在我体内你称为内脏的东西里面觉醒了,就像黎明,并在那里幸福地激荡着涟漪。当我跟你感觉正好相反的时候,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哦,说得对!那么是什么引起了你身体里如此非凡的变化呢?是因为浑身赤裸着跑出去淋雨,装疯卖傻才变成这样?还是想追求刺激,或者是因为要去威尼斯,迫不及待了?”

“这些原因都有!你以为我为了走而激动可怕吗?”她问。

“露骨地表现就可怕。”

“那我就掩饰起来好了。”

“哦,不必麻烦!你几乎把这种激动表现给我了。我几乎感到是我要走。”

“那你为什么不来呢?”

“我们已经谈过那个问题了。其实,我想,你最大的激动在于能暂时离开这一切。没有什么比对一切说再见的那一刻令人激动了!可每个分别都意味着在别处和别人相见。而每一个想见都意味着一种新的束缚——”

“我是不会自找新的束缚的。”

“别吹大话,神在听着呢。”他说。

她立即说:“不!我才不吹大话呢。”

但她还是感到激动,因为能出走了,能感到原来的束缚被斩断了。她禁不住要激动。

克里福德睡不着,就和伯顿太太赌了一宿,直到她困得坚持不住才罢手。

希尔达这天要到了。康妮和麦勒斯商定,如果他们一起过夜没有问题,她就在她窗外挂一条绿披巾,否则就挂红的。

伯顿太太帮着康妮准备行装时说:“换换环境对夫人您来说大有好处哇。”

“我觉得是。你要一个人照顾克里福德男爵一段时间,还行吧?”

“哦,没事!我对付他一点问题也没有。我是说,他需要我做什么我都行。您不觉得他比原先好多了吗?”

“哦,确实是!你在他身上创造奇迹了。”

“可不是嘛!不过男人都一样,跟小孩儿似的。你得奉承、哄着他们,让他们觉得是随心所欲。你没发现这个道道儿吗,夫人?”

“我怕是没什么经验。”顿了一下,康妮问她:“甚至对你的丈夫,你也得应付他,哄骗他,像对个孩子似的?”说着她抬头看伯顿太太。

伯顿太太也思忖片刻才说:“嗨!对他我也得好一通儿连哄带骗呢。不过说实话,他倒是一直明白我想要什么。所以一般情况下他总是让着我。”

“他从来不横行霸道吗?”

“不!他眼神儿里有时会露出来那种霸气,我一看就明白我该让着他了。不过平常老是他让着我。不过他倒是从来不耍大爷脾气。我也不那样儿。我一瞅着不行了,就退让,尽管有时候那么做挺憋屈的。”

“那你要是跟他顶牛呢?”

“那我可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那样。即便是他错了,可他要是死心眼儿,我就让。你看出来了吧,我是决不想跟他掰了。要是你非跟男人较劲,那就完了。要是你拿他当回事儿,在他死较劲的时候你就得让着他,不管你对不对,你都得服软儿。弄不好你就把什么弄折了。不过我倒是得承认,有时我错了还认死理儿时,台德也能让着我。我估摸着,俩人就得这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