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6页)

但她内心深处是和另一个男人相通的,她绝不要失去他,哦,决不,否则她就会迷失,彻底迷失在这个骄奢淫逸的渣滓和寻欢作乐的小人组成的世界里。哼,这些贪欢的小人们!“自得其乐”!这是病态的现代版。

她们把汽车停在米斯里【1】的一个车库里,从那里坐航班汽船去威尼斯。那是个明媚的夏日午后,浅浅的泻湖里泛着涟漪,在水一方的威尼斯在灿烂的阳光下身影暗淡。

在码头上她们换了一条平底船,把要去的地址给了船夫。那船夫常年在这里划船,他身穿蓝白相间的宽大罩衫,模样不怎么好看,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好!埃丝米拉达别墅!好!我知道那地方。我给那儿的一位先生当过船工。离这儿可是有好一段路呢!”

这人看上去是个孩子气的莽撞家伙。他过分焦躁地划着船,穿过暗淡的运河支流,两岸的墙壁上长满了吓人的黏糊糊的绿苔。这种穿过穷人区的小河,河面上拉着绳子,上头晒着洗过的衣物,时而飘过或轻或重的臭水沟味儿。

最后她们总算来到了一条敞亮的运河上,岸边上有了便道,河面上有拱桥。这条河河道笔直,与大运河成直角相交。两个女人坐在小船篷下,船工则站在她们身后船尾的高处划着船。

“小姐们要在埃丝米拉达别墅住上一些时候吗?”船工问。他轻快地划着船,一边用蓝白相间的手帕擦着脸上的汗。

“住二十几天吧。不过我们可都是已婚的太太了呢。”希尔达声音特别沙哑,令她的意大利语听着十分怪异。

“嘿!二十天!”那人说。停顿片刻他又问:“太太们这二十来天里住在埃丝米拉达别墅,要雇条船不?按天或者按星期租都行。”

康妮和希尔达思量着。在威尼斯,总得有条自己的船才好,就如同在陆上要有部自己的汽车一样。

“别墅里有什么船?”

“有一条摩托艇,也有一条平底船。不过——”这个“不过”的意思是:那不是你独占的船。

“你怎么收费?”

大概是一天三十先令,或者一周十镑。【2】

“平常都这么收费吗?”希尔达问。

“便宜,太太,比平常便宜。平常的价钱是——”

姐妹俩想了想,希尔达说:“好吧,明天你来,早上来,咱们安排一下。你叫什么?”

他的名字叫乔万尼,他说他想知道具体在什么时间来,来后说找谁。希尔达没名片,康妮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他迅速地溜了一眼,那南欧人的蓝眼睛里目光火热,然后又看了一眼,眼睛一亮,道:“啊,原来是尊贵的夫人,是吧?”

“尊贵的克斯坦萨夫人!”康妮说。

他点着头,重复着:“克斯坦萨夫人!”一边把名片悉心地揣进外衣里。

埃丝米拉达别墅离威尼斯很远,坐落在齐奥嘉【3】附近的湖边上。房子历史并不悠久,但是惬意,平台面对着大海,下方是一座大花园,浓荫密布,围墙建在湖边。

这座房的主人是个大块头,有点粗俗的苏格兰人,战前在意大利赚了一大笔钱,战争中因为表现得十分爱国,所以被封了爵。他的妻子是瘦弱苍白、出言尖刻的那种人,自己没有财产可管理,但不幸的是却要管着丈夫,约束他那些肮脏的拈花惹草行为。他是个难伺候的人,把仆人们折腾得够戗。不过自打上个冬天轻微地中了一次风之后,他现在好伺候多了。

别墅里住满了人。除了马尔科姆爵士和他的两个女儿,还住了另外七个人:一对苏格兰夫妇,也带着两个女儿;一位年轻的意大利伯爵夫人,是个寡妇;一位年轻的格鲁吉亚王子和一位还算年轻的英国牧师,他患过肺炎,在亚历山大男爵这里养病,顺便在此做牧师。那格鲁吉亚王子一文不名,但模样英俊,外加厚颜无耻,完全可以当私家车司机。还有,算了,不说他了!那伯爵夫人是个文静的小猫,在什么地方有自己的产业。那牧师是个头脑简单、没什么经验的白金汉郡教区牧师,把妻子和两个孩子留在了家里,算他幸运。古特赫利一家四口是殷实的爱丁堡中产阶级,实实在在地享受一切,什么都敢为,但又不冒丝毫的风险。

康妮和希尔达立即就决定不搭理那个王子。古特赫利一家大概和她们同类,挺实在,但了无情趣,两个女儿正待字闺中等着嫁出去呢。那牧师倒是个不错的人,就是过于谦恭了点。亚历山大男爵患了轻微的中风后快乐起来也显得十分笨拙,可这里聚集了这么多漂亮女人还是让他兴奋不已。他妻子库柏夫人是个娴静如猫的人,总也快活不起来。这可怜的人儿看每个女人的眼神都是那么警觉,这几乎成了她的第二天性。她还时不时地说上几句冷淡刻薄的话,以表示自己对人性抱以全然蔑视的态度。她对下人也是颐指气使,态度恶劣,不过就是表现得不那么张扬罢了,这一点康妮看出来了。她巧言令色,能让亚历山大男爵觉得他自己是这个地方的主子。希尔达则说他脑满肠肥,故作幽默,开的都是无聊的玩笑。

马尔科姆爵士在作画呢。不错,他仍然时不时地想画一张威尼斯湖景,这样的景色与他的苏格兰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一大早他就带着一大块画布划船出去,到他的“点儿”上去。过一会儿,库柏夫人会坐船去市中心,随身带着画簿和颜料。她是个执著的水彩画家,于是家里就挂满了玫瑰色的宫殿、光影暗淡的运河、高耸的拱桥、中世纪的建筑物等等。再晚一些时候,古特赫利一家,那王子,那位伯爵夫人,亚历山大男爵,有时候还包括林德先生,就是那位牧师,会到丽多岛的浴场去,在那儿洗海水浴,然后在午后一点半的时候回来吃午饭。

为住宿的客人举办的聚会无聊透顶。但她们姐妹两人倒无所谓,因为她们总是在外面活动。她们的父亲带她们去看画展,好几英里长的绘画能把人给看烦了。他还带她们到卢齐别墅去看他的老朋友,炎热的晚上他和她们一起去热闹地带皮亚萨,在附近的弗罗林咖啡馆喝咖啡,还带她们去剧院看哥尔多尼【4】的戏。水上游乐场灯火辉煌,人们在轻歌曼舞。这里是所有度假胜地中的度假胜地。丽多岛上充斥着晒红了的或穿着睡衣裤的肉体,看上去就像一海滩浮出水面来交配的海豹。皮亚萨人头攒动,丽多岛上人类的肢体拥挤不堪,太多的游船,太多的摩托艇,太多的汽船,太多的鸽子,太多的冷食,太多的鸡尾酒,太多讨小费的仆人,太多的语言在聒噪,太多太多太多的阳光,太浓重的威尼斯味道,一船又一船的草莓,太多的丝绸披肩,摊位上太多的切成大片牛排似的西瓜,总之太多的享乐,享乐得没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