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米扬特”号沉船始末(第2/2页)

纳尔迪向火堆里扔了两三块涂着沥青的木板,篝火又旺了起来,里奥奈蒂接着说:

“在这件往事中还有更凄惨的事呢……在这次海难的前三周,有一艘小型巡航舰几乎在同一地点触礁沉没。这艘巡航舰和‘塞米扬特’号一样,也是开赴克里米亚,不过,那次我们把全体船员和舰上的二十名辎重兵都救了出来……您猜怎么着,这些可怜的辎重兵对他们所处的困境毫不在意!我们把他们带到博尼法乔,留他们在海运站内休息了两天……可他们的衣服刚干透,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便又上路了。我们相互致意,互道平安!他们又回到了土伦,不久又被派往克里米亚……您猜他们上的是哪条船……先生,正是‘塞米扬特’号……我们全都找到了他们,二十个人,各个横卧在尸首堆里,就是在咱们此刻围坐的这个地方……一个蓄着小胡子、相貌英俊的队长,是个黄头发的巴黎人,我亲自把他抬走了,我曾安顿他在我家里休息过,他讲的那些故事曾让我们笑个不停……在这儿见到他,我这心里难过极了……唉!圣母啊!”

讲到这里,正直的里奥奈蒂十分动情,他磕掉烟斗里的烟灰,披上厚呢大衣,向我道了晚安……水手们又低声聊了一阵……然后,他们的烟斗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谁也不说话了……老牧羊人也走了……船员们都睡着了,唯有我还在沉思着。

刚才听到的这一悲壮的故事依然在猛烈地撞击着我,我试图在脑海中重构那艘可怜的沉船,再现舰船沉没的这段往事,而这次海难的唯一见证者就是在天空中翱翔的海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几个细节,身穿戎装的船长、随军牧师的襟带、二十名辎重兵的经历,这一切都会对我演绎这场悲剧有所帮助……我似乎看见护卫舰夜里从土伦港起程……它驶出港口。大海波涛汹涌,狂风呼啸不停,但船长是位骁勇的航海家,大家在船上也就放心了……

清晨,海面上起了大雾。人们开始感到不安。所有的船员都在舱面上,船长寸步不离舵舱……士兵们都被关在中舱,里面漆黑一片,又十分闷热。有几个士兵生病了,躺在行李袋上。船身颠簸得很厉害,人根本就站不住;大家一组一组地围坐在一起聊天,同时用手使劲抓住坐凳,说话时要大声喊才能听见。有人开始害怕了……大家都听着,这一带海域常常沉船,辎重兵这回可有的说了,可他们讲的事真让人揪心。特别是那位队长,巴黎人,总是开玩笑。他那玩笑让你浑身不自在。

“沉船!……那可太有趣了。权当洗一次冷水浴吧,然后,有人会把我们带到博尼法乔,还能在里奥奈蒂船老大家吃上乌鸫肉呢。”

所有的辎重兵都笑了起来……

突然,传来咔嚓一声……什么声响?怎么回事?……

“舵板掉了!”一个浑身湿透的水手,一边跑着穿过中舱,一边说道。

“祝大家一路顺风!”那位狂人队长喊道,但大家已笑不起来了。

甲板上一片混乱。大雾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水手们惊恐不安地来回忙着,在雾中摸索着……舵板竟掉到海里了!船已无法操纵了……“塞米扬特”号在海上随风漂荡……正是此刻,那位海关关员见船漂过去,时值十一点半。护卫舰的前部发出炮声般的轰响……触礁了!触礁了!……完了,没救了,船搁浅了……船长下到他的舱室……过了一会儿,他又回到舵舱,穿上一身戎装,要死也得打扮得漂亮些。

在中舱里,士兵们焦虑不安,彼此相视无语……病人试图站起来……小个子队长不再笑了……这时,舱门打开了,随军牧师戴着襟带,出现在门口:

“孩子们,都跪下吧!”

所有的人都跪下了。牧师用洪亮的声音对面对死亡者祈祷。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撞击后的轰鸣,还有一声喊叫,唯一的一声喊叫,一声无边无际的喊叫;张开的手臂,紧挽的双手,恐怖的目光,死神的幻影像闪电一样从眼前闪过……

天哪!

就这样,我整夜都在沉思,追忆十年前那可怜的沉船的灵魂,在我的四周到处都曾散落着沉船的残骸。在远处的海峡中,暴风雨来势凶猛,营地的篝火在风中摇曳。我静静地听着小船在岩石脚下漂荡,听着荡船拽动缆绳的吱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