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页)

“他是不是无药可救了?”道林在椅子上往前倾了倾身子说。

“希望如此。”女主人笑着说,“但真的,如果你们那么可笑地崇拜费罗尔夫人,我倒该再结一次婚,赶赶时髦。”

“你不会再婚的,纳伯勒夫人,”亨利勋爵插话说,“你太幸福了。女人再婚,是因为厌恶前夫;男人再婚,是因为爱慕前妻。女人是碰运气;男人是拿运气冒险。”

“纳伯勒并不完美。”老夫人喊道。

“如果他完美无缺,你就不会爱他了,亲爱的夫人。”亨利勋爵反驳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如果我们缺点够多,她们就会原谅一切,甚至包括我们的聪明才智。我说完这番话,你恐怕以后就再也不会请我吃饭了,纳伯勒夫人,但这千真万确。”

“的确如此,亨利勋爵。如果我们女人不是因为你们的缺点才爱你们,你们男人会到什么地步啊?你们没一个人会结婚,你们会变成一群不幸的光棍。但即使那样,也不会让你们有多大改变。如今,已婚男人都过着光棍般的日子,而光棍却过得像已婚男人。”

“这就是世纪末。”亨利勋爵低声说。

“是世界末日。”女主人回应。

“我倒希望是世界末日,”道林叹了一口气说,“生活太让人失望了。”

“啊,亲爱的,”纳伯勒夫人一边喊着,一边戴上手套,“别告诉我你已耗尽了生活。当一个男人说这话时,就说明生活已让他筋疲力尽了。亨利勋爵太坏了,我有时也希望能像他那样。但你生来就是个好人——你看起来那么善良。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太太。亨利勋爵,难道你不觉得格雷先生该结婚了吗?”

“我一直告诉他要结婚,纳伯勒夫人。”亨利勋爵欠了欠身子说。

“那么,我们得为他找个般配的。我今晚就仔细翻一翻《德布雷特贵族名录》,把所有够格的年轻姑娘列个单子。”

“写上她们的年龄吗,纳伯勒夫人?”道林问。

“当然,把年龄都列上,稍微编辑一下。但凡事都不可匆忙。我要把这桩婚姻做成《早报》上说的‘门当户对’,我想让你们双方都幸福。”

“人们总谈什么幸福婚姻,真是胡说八道!”亨利勋爵叫道,“男人和任何女人在一起都能幸福,只要他不爱上她。”

“啊!你真是愤世嫉俗!”老夫人喊道,她把椅子朝后推了推,向鲁克斯顿夫人点了点头,又对亨利勋爵说,“你过阵子一定得再来和我一起吃饭。你真是帖有效的补药,比安德鲁爵士为我开的药方好多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想见什么人,我想办一个愉快的聚会。”

“我喜欢有未来的男人和有过去的女人,”他回答,“否则,你说,会不会弄成一个‘衬裙派对’[2]了?”

“恐怕会这样。”她大笑着说,起身离席,“请千万包涵,亲爱的鲁克斯顿夫人,”她补充道,“我没看到你还在抽烟。”

“没关系,纳伯勒夫人。是我抽太多了,以后我得控制一下。”

“别这样,鲁克斯顿夫人,”亨利勋爵说,“节制是灾难性的,足量就像便餐那样糟糕,过度才是一席盛宴佳肴。”

鲁克斯顿夫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哪天下午一定要来给我解释一下,亨利勋爵,这理论听起来十分迷人。”她咕哝着,趾高气扬地走出了房间。

“好了,你们小心,别老在那儿谈什么政治和丑闻了。”纳伯勒夫人在门边喊道,“如果你们还这样,我们在楼上肯定要吵起来了。”

男人们笑起来。查普曼先生神情严肃地站起来,从餐桌的下首来到上座。道林·格雷也换了位子,坐到了亨利勋爵身旁。查普曼先生开始大声谈论起下议院的情况,大肆嘲笑政敌。教条主义——一个让英国人充满恐惧的词——在他一阵阵大笑的间隙反复出现。他用押头韵的前缀美化修饰他的演讲。他在思想的巅峰升起米字旗,把这个民族传承下来的愚蠢——他热情地称之为“英国人的常识”——视为这个社会的保障。

亨利勋爵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转过身,看着道林。

“你好点了吗,老兄?”他问,“你吃饭时似乎很不舒服。”

“我很好,哈利,我只是累了。”

“昨晚你真迷人,小公爵夫人对你很是痴迷,她告诉我会去拜访塞尔比庄园。”

“她说二十日来。”

“蒙默斯也会去吗?”

“哦,是的,哈利。”

“他让我烦透了,公爵夫人几乎也一样讨厌他。她非常聪明,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过聪明了。她没有那种捉摸不透的柔弱美。金像之所以珍贵,全凭有一双泥足。她的脚很美,但却不是泥巴做的,可能是白瓷做的吧,它们经过淬炼,凡火不能毁掉的,都变硬了。她已历经沧桑。”

“她结婚多久了?”道林问。

“她告诉我有一万年了。根据贵族名录,我想是十年。与蒙默斯共度十年,一定像过了万年,简直虚掷光阴。聚会还有谁会来?”

“哦,威洛比夫妇、拉格比爵士和夫人、我们的女主人和杰弗里·克劳斯顿,就是平时那些人。我还请了格罗特里安爵士。”

“我喜欢他,”亨利勋爵说,“很多人不喜欢他,但我觉得他很有魅力。他偶尔过度打扮,但他一直过度有教养,两者相抵了。他属于很时髦的那类人。”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来,哈利。他可能得与他父亲同去蒙特卡洛。”

“啊!人有亲戚朋友真是麻烦!想办法让他来吧。对了,道林,昨晚你溜得也太早了。你十一点前就离开了,后来你干什么去了?你直接回家了?”

道林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皱起眉头。“没有,哈利,”他最后说,“我快三点才到家。”

“去俱乐部了?”

“是的,”他回答,又咬了咬嘴唇,“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去俱乐部。我随便逛了逛。我不记得了……你真是爱打听,哈利!你老想知道别人做了什么。而我总想忘记自己做了什么。如果你想知道准确的时间,我是两点半进家的。我忘了带前门钥匙,不得不让仆人开门。如果你需要什么确切证据,你可以去问他。”

亨利勋爵耸了耸肩:“亲爱的老兄,谁在乎这些啊!我们去楼上的客厅吧。不要雪利酒了,谢谢查普曼先生。你遇到什么事了,道林,告诉我,今晚你魂不守舍。”

“别管我,哈利。我烦躁不安,脾气很差。我明天或者后天来看你吧。帮我找个借口应付纳伯勒夫人吧,我不上楼了。我要回家,必须回。”

“没问题,道林,我敢说明天的下午茶就能见到你。公爵夫人也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