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二、拂袖而去(第2/2页)

“山木君!这话好像是利己主义。那就以后再说。先提一下我的要求吧。川岛君已经答应,那就照办……你有图章吗?”他掏出一页类似文书的单据,摆在山木的面前。

千千岩的周身笼罩着疑云,这也难怪。他从去年以来,利用职务之便,使山木成为他的参谋和间谍,同分红利。不仅如此,还大胆地挪用公款。本想在蛎壳街的粮米市场抓它万八千元,但却突然遭到五千余元的损失。他勒索山木,搜尽财库,才拿到两千元,还缺三千元。川岛家是他唯一的亲戚。不仅富有,而且孀妇对他的印象不算不佳。但是,千千岩早已洞晓她是个一毛不拔的人。倘如公开提出求她拿钱,一定不会有结果。为了临时弥补漏洞,竟犯下伪造私章罪,伪造了一份和武男联名盖印的文书,借得三千元的高利贷,暂且遮掩动用公款的罪迹。且说,债期逼近,终于连所在的官府也发下了讨债的文书。如今,迫不得已,便劝说赶巧回国的武男,借款三千,偿还那三千元的债。他是企图拿武男的金钱,赎回武男的声名。前此曾去拜访武男,不巧未遇。其后身负重托,出差两三日,尚且不知高利贷者已经去过武男家。

山木点点头,鸣铃命仆人取来印盒,看了一眼文书,从怀里取出图章,在保证人的名下盖了印。千千岩接过文书,放在武男面前。

“那么,武男,文书在此……款子几时提取?”

“款子在这儿!”

“在这儿?别开玩笑。”

“在这儿。那么,三千元,交给你啦!”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扔到千千岩的面前。

千千岩诚惶诚恐,拾起纸包,笑逐颜开,脸儿刷地红了,又变得苍白。他咬紧了牙,确信绝不是出自高利贷者之手的文书就在眼前。武男对田崎问过事情的经过之后,终于付出了沾污自己声名的三千元。

“噢,这……”

“你是说记不得吗?像个男子汉,老老实实地伏罪!”

千千岩从小至今,一直不把武男放在眼里。可是此刻被他了老底。他满腔愤恨,如同燃起熊熊烈火;咬紧了嘴唇,似乎说:“绝交吧!”山木十分吃惊,洋洋得意地擎着烟袋,瞧瞧两个人的脸。

“千千岩,我什么也不说。看在亲戚的情分上,绝不会叫你为伪造私章吃官司。既然已经偿还了三千元,高利贷者的催债函就不会再寄给参谋总部,放心吧!”

千千岩始终羞愧难当,按捺着气炸了的肺。气虽然直扑武男,心却意识到此刻不是辩解之良机,他灵机一动改变了态度。

“喂!你这么一说,真叫我丢脸,进退两难呀。”

“什么事进退两难?你有什么必要借高利贷?不仅违背道义,而且成为法律上的罪人!”

“噢,你听呀!老实说,走投无路啦。我用钱,没处借!如果有你在,那没说的,可以商量。可是跟姑母岂不是碍难启齿吗?虽然如此,急着用钱嘛。心想:对不起呀,对不起……可还是……说真的,上个月弄钱有了点着落,我是想,等还清了债再干脆坦白吧!”

“胡说!想要干脆坦白的人,为什么又偷偷地另借三千元?”

山木见武男直往前凑,气势汹汹,有些慌神儿。

“是这样,少爷,唉,静一静,详情我倒不大清楚。不过,顶多不过是两三千元的事。姑念两家是亲戚,还是息怒。少爷!千千岩君也不对。不对是不对,少爷……这事情若是声张出去,千千岩君的前程可就一下子毁啦。少爷!”

“因此,三千元已经替他付了。我不是说过不告发吗……山木,这事与你无关,你待在一旁!我不告发,但是,友谊到此为止,今后绝交!”

千千岩意识到事到如今,没什么可怕,便胆大起来,态度变得冷嘲热骂:

“绝交?我倒不怎么悲伤,不过……”

武男双睛似火,炯炯闪光。

“你的意思是,绝交也没关系,拿出钱来?你这个软骨头!”

“什么?”

面对双方怒火冲天,醉意稍醒的山木实难容忍,便插在二人之间:

“少爷,千千岩君,都冷,冷,冷静,冷静!这一来……是这样,等等,等,等等。”他在不住地打圆场。

武男被拉住,沉默片刻后,凝神注视着千千岩的脸。

“千千岩,不再费话啦。你我从小像亲兄弟似的在一起长大。实际上无论论才华还是论年龄,我都把你当成兄长。本想今后携手并进,尽力为您效劳。老实说,直到今天,我都确信你不会有这等事。然而,我完全被你出卖了。出卖了我,这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事;可是,你进而……唉,何必说这些,我不说什么。不过,姑念从前的友谊,我略进一言:人的耳目难防,你已经被注意啦,因为你干了与军人体面有关的事。你们把金钱看得高于一切,所以,说这些也是白费唇舌。不过,你多少要顾全点脸皮。好吧,不会再见面了,再给你三千元。”

武男大义凛然地愤愤而言。他拿起身前的文书,哗哗地撕得粉碎,忽地起立,走进另一个房间,火急离去之势,竟冲倒了早就藏在这里偷听的姑娘阿丰。他将“哟”的一声喊叫抛在后边,大步向正门走去了。

山木和千千岩全都傻了,面面相觑。山木说:

“还是个小孩子呢。不过,千千岩君,绝交费三千元,这可发财呀!”

千千岩凝视着散散落落的文书纸屑,默默咬紧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