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天使们(第6/6页)

三个女人又跳又笑,纸鼻子来回摆动,教室里没人说话,大家在无言的惊恐中看着她们。可是,三个女人已经不再注意别人,她们全身心地集中到自己身上,集中到她们的快感上面。突然,拉斐尔夫人用力踩了一下地,她从地板上升起来几厘米,再跳下一步时,她就离开地面了。她随身带着她的两个女伴,又过了一会儿,她们三个都在地板上方转动了,她们旋转,缓缓上升。这时,她们的头发碰到了天花板,天花板慢慢为她们打开。有了这样一个出口,她们升得越来越高,纸鼻子已经看不见了,只有三双鞋刚跨过那巨大的出口,但是也终于看不见了。此时此刻,在教室里惊呆了的学生们耳里,传来了来自上方的笑声,那笑声渐渐远去,是三个大天使灿烂无比的笑。

9

在借来的公寓房中与R的约会,对我来说是决定性的。这时候,我彻底明白了,我已经成了一个不幸的使者,如果我不想让我爱的人代我受过的话,我就不能再生活在他们中间,惟一的出路就是离开我的国家。

但是,还有另外一个理由,让我提到与R的这最后一次见面。我一直深爱这个年轻女人,以最无邪、与性最无关涉的方式。仿佛她的身体一直完美地隐藏在她的绝顶聪明后面,也隐藏在她的谦虚待人和衣着得体后面。她没有给我留下任何空隙,让我得以一睹她裸露的胴体的光辉。突然,恐惧像一把屠刀一样剖开了她。我仿佛看到她的身体在我面前展开,就像肉铺里挂钩上吊着的一排小牝牛肉架一样。我们并排坐在借来的房子的沙发上,从洗手间传来蓄水池流水的嘘嘘声,我突然生出要和她做爱的疯狂欲望。更准确地说:要强奸她的疯狂欲望。想扑到她身上,一下子把她抱住,包括她所有站不住脚的令人兴奋的自相矛盾,包括她完美的服饰和肆虐的肠胃,包括她的理性和她的恐惧,包括她的骄傲和她的羞愧,把它们统统抱在一起。在我看来,她的这些矛盾里隐藏着她的本质,深埋着宝藏、金块和钻石。我想跳到她身上,把它挖出来。我想把她全部包容,包括她的排泄物和她那无以名状的灵魂。

但我看到一双恐慌的眼睛在盯着我(一张聪明的面孔上的恐慌的眼睛),她的眼睛越是恐慌,我要强奸她的欲望就越是强烈,也就越是荒谬、愚蠢、可耻、不可理喻、难以实现。

那天,当我从那个借来的公寓房走出,来到布拉格郊区这群宿舍楼间空寂的街道时(R在公寓套房里多待了一会儿,她担心和我一起出来会被人看见),我长时间地不能思想其他的事情,只想着这一强烈的欲望,我刚才所感受到的要强奸我那可爱女友的欲望。这欲望停留在我身上,关在里面,就像关在一个口袋里的鸟儿一样,那鸟儿时不时就醒来,扑打起翅膀。

也可能强奸R的这一疯狂欲望,只是我在坠落过程中想抓住什么的绝望的努力。因为,自从他们把我赶出圆圈以后,我便不停地坠落,直到现在我还在坠落。当时,他们只不过推了我一把,让我坠落得更远、更深、更远离我的国家,坠落到回响着天使们可怕的笑声的荒芜的世界,那些天使用他们的喧嚣遮避了我所有的言说。

我知道,还有萨拉,那个犹太姑娘萨拉,我的姐妹萨拉,她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可是,我到哪儿能找到她呢?

本章引文出自下列诸书:

安妮·勒克莱尔:《女人之言》,一九七六年。

保尔·艾吕雅:《和平的脸》,一九五一年。

欧仁·尤奈斯库:《犀牛》,一九五九年。


  1. [5]Eugène Ionesco(1904-94),罗马尼亚出生的法国荒诞派戏剧家。​
  2. [6]Annie Leclerc(1940-2006),法国女权作家,代表作为《女人之言》(Parole de femme)。​
  3. [7]Jaroslav Hašek(1883-1923),捷克作家,《好兵帅克》的作者。​
  4. [8]André Breton(1896-1966),超现实主义诗人,曾加入法国共产党。​
  5. [9]Paul Éluard(1895-1952),超现实主义诗人,曾加入法国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