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4页)

他果然说到做到了。

卡萝尔知道后非常反感。肯尼科特却劝慰她说:“哦!我们不会常常和他们见面的。他们早晚会有自己的房子。”

她决定要对他们冷淡一些,好让他们待得离她远一点儿。可她又不善于故意装出傲慢的姿态来。他们找到了一幢房子,但是卡萝尔仍然甩脱不了他们,因为他们常常破门而入,嘴边还挂着会心的微笑说:“今儿晚上,我们特地来看看你,免得你独个儿感到冷清。哎哟哟,你的这些窗帘,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洗过呢?”每当她转念一想,实际上是他们俩自个儿感到冷清的时候,总是对他们深表同情,可是她的这种怜悯之情,却被他们提出的一连串问题、批评和劝告一下子冲淡了。

没有多久,他们就与跟自己情趣相投的卢克·道森夫妇、皮尔逊牧师夫妇和博加特太太打得火热,到了晚上居然还领着他们一块儿来串门。贝西舅妈仿佛给那些老奶奶架设了一座桥,好让她们满载忠告之类的礼物和愚昧的经验,一窝蜂都涌到卡萝尔这个孤岛上。贝西舅妈还撺掇善良的博加特寡妇说:“你可要常来看看我的外甥媳妇——卡丽。现在那些年轻的少奶奶跟我们不一样,她们都不知道操持家务呀!”

博加特太太心里想,真的能跟他们沾上一点儿亲戚关系,实在是求之不得了。

卡萝尔正在琢磨一些办法,不让自己受气,偏偏这时候肯尼科特的母亲突然来到,要在自己的哥哥——惠蒂尔那里待上两个月。卡萝尔很喜欢这位婆婆,所以自己原先的那些打算也就没法实现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落入圈套一样。

她早已成为戈镇的俘虏。她是贝西舅妈的外甥媳妇,而且应该很快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孩子妈妈。人们都指望她能坐下来扯家常,老是扯不完的孩子、烹饪、刺绣、土豆的价钱以及谁家的男人爱吃菠菜,谁家的男人不爱吃菠菜,甚至现在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做是天经地义的。

她往往躲到芳华俱乐部那里去避难。她突然想到,她们准能跟她一起来嘲笑博加特太太的。现在她才知道,久恩尼塔·海多克的风言风语并不庸俗,而是能逗人发笑,分析起问题来还特别深刻呢。

她的生活——甚至远在休出生以前——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她眼睁睁期待着芳华俱乐部的下一次纸牌会,到了那时候,她就可以和她的好友莫德·戴尔、久恩尼塔以及麦加农太太悄悄说上几句贴心话了。

她早已跟戈镇打成一片了。戈镇的哲学和它的恩怨观念已经主宰了她。

现在不管那些婆娘们嘀嘀咕咕地说了肉麻话也好,还是胡说什么“小孩子的饮食倒是并不要紧,你只要给他穿上花边的衣服,使劲儿吻吻他就得了”也好,卡萝尔听后虽然不再生气了,可她自己的结论却是:照料孩子如同搞政治一样,聪明才智要比摘引脂粉气很浓的语录更为重要。她对肯尼科特、舍温和伯恩斯塔姆一谈到她的休,就马上喜形于色。有一次,肯尼科特坐在她身旁的地板上直瞅着孩子做鬼脸,这时,她确实沉醉在一种天伦之乐中。迈尔斯冲着休说话的样子,好像是在给成年人劝诱说:“我要是你的话,说什么都不会穿娘儿们的裙子。快来参加工会,一块儿罢工。就是要他们给你穿裤子呀。”即使这样,卡萝尔听了,心里也乐滋滋的。

肯尼科特满怀慈父的深情,在戈镇首次举办了儿童福利周。卡萝尔帮着他给婴儿测量体重,检查他们的喉咙,还给那些来自德国和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不会说英语的孩子妈妈们开了婴儿食谱。

戈镇的上流社会,哪怕是忌妒的医生同行的太太们,也都一起参加了。一连好几天,镇上充满着和睦团结的气氛和人心亢奋的景象。可是,当最佳婴儿奖授予碧雅和伯恩斯塔姆夫妇,而不是授予那些温文尔雅的家长时,这种造福社会的友爱气氛也就立刻烟消云散了。那些善良的太太们,先是瞪着两眼看奥拉夫·伯恩斯塔姆的蓝眼睛、黄头发和挺得笔直的后背,接着就开了腔说:“是呀,肯尼科特太太,虽然这个瑞典小子也许的确有你丈夫所说的那么健壮,不过,现在让我老实告诉你,我简直不敢去想象这个孩子未来的前途,要知道他娘给人家当过女仆,他的老爹是个可怕的、不信神的社会主义者!”

卡萝尔听了非常恼火,但她们说话时的气势是那么咄咄逼人,贝西舅妈又是不断跑过来通风报信,说有人在说她的闲话,所以她带着休出去和奥拉夫一起玩的时候,就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了。她憎恨自己竟然会产生上面这种情绪,不过,她希望没有人看见她走进伯恩斯塔姆的小屋子。她一看到碧雅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伯恩斯塔姆也深情款款地直瞅着两个孩子时,她就不由得更加憎恨自己和戈镇人的冷酷无情。

伯恩斯塔姆积攒了一点儿钱,已经离开了埃尔德锯木厂,在自己小屋附近的空地上开设了一个奶酪场。现在他对自己的三头母牛和六十只小鸡感到很自豪,甚至深更半夜还爬起来给它们喂食。

“我说你只要眨眨眼,我就会马上变成一个富裕的庄稼人!老实告诉你,赶明儿奥拉夫这个小伙子还要和海多克家的孩子们一块儿去东部上大学。嘿!现在有好多人都来找碧雅和我闲聊天。我的天哪!有一天,博加特老大娘也来了!她呀——那个老太太待人接物可好着呢,我倒是很喜欢。还有锯木厂的领班,他也常常来这儿。哦,俺们的朋友真多得很。不用说你也都明白!”

在卡萝尔的心目中,戈镇就像它四周的田地一样,压根儿没有什么变化,但在过去的三年里,人员却一直在不断变换。这个草原小镇上的居民,经常向西陲迁徙。也许因为他们是喜好移居的祖辈的后代,也可能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身上缺少冒险精神,便要去换换环境,寻求新的出路。戈镇的市容虽然和从前一个样,居民的面孔却像大学里听课的学生,常有变换。戈镇有一位珠宝商,无缘无故地把铺子卖掉,搬到艾伯塔或是华盛顿州去,又在那里重新开业,可是他新开设的铺子以及他新迁居的那个小镇,却和从前一模一样。除了有专门职业的人和殷实的富户以外,其他一般居民的寓所和职业都不大固定。一个庄稼人可以变成杂货商、市镇警察、汽车行修理工、餐馆老板,邮政局长、保险公司代理人,最后还会去当庄稼人,但是话又说回来,每一次改行,由于缺少经验,社会只好多少蒙受一点儿损失。

杂货商奥利·詹森和肉铺子老板达尔,分别搬到南达科他和爱达荷去了。卢克·道森夫妇带着由一万英亩草原地产变成的一本小小的支票簿,到帕萨迪纳去,住在一幢富有东方风味的平房里,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常常跑去自助餐厅。切特·达沙韦把自己的家具和殡葬业务出让以后,也迁到洛杉矶去了,据《戈镇无畏周报》报道,“我们的好朋友切斯特现在在一家地产公司担任要职,他的夫人在我国的一个西南名城的上流社会里,有如过去她在本镇时一样享有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