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3页)

卡萝尔心里明白,她是多么热爱她的朋友呀。这种热爱反过来又给了她有力的支持,所以在给他们擦澡的时候,她的胳臂仿佛很有劲,一点儿都不觉得累。可是碧雅和奥拉夫的病情却使她感到很绝望,因为他们身体虚弱极了,每次进食以后,脸上就“升起火来”,把他们折磨得够呛。他们只好指望晚上能睡得好一些。

在奥拉夫生病的第二周,他那双健壮有力的腿就软弱无力了。他的胸前和后背开始出现可恶的点点红斑,两个腮帮子也深凹下去,他的神色显得万分惊恐。他的舌头已经变成褐色,而且他时时感到恶心。他说话时那充满自信的声音,现在已逐渐低沉,变成一种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的低语声,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碧雅刚得病时自己还能苦撑着,但是时间拖得太久了,所以等到肯尼科特关照她要卧床休息的时候,她早已病入膏肓了。有一天,正是黄昏时分,她突然大声尖叫起来,把大家吓了一跳,原来她肚子痛得要命,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开始胡言乱语。卡萝尔就守在她身旁,一直到大天亮。那天夜里,碧雅始终处于半谵妄状态,迈尔斯从狭窄的楼梯口不时探头向房里张望的那种默默无言的痛苦情状,使卡萝尔不由得越发感到心酸。转天早晨,卡萝尔只睡了三个钟头,回了趟家又马上赶了过来。碧雅嘴里仍旧在说呓语,但她说来说去,老是这么一句话:“奥拉夫,我们玩得真欢……”

十点钟的时候,卡萝尔正在厨房里准备冰袋,突然听到敲门声,迈尔斯连忙去开门,只见大门口站着维达·舍温、莫德·戴尔和齐特雷尔太太——她的丈夫就是浸礼会里的那位牧师。她们手里拿着一些葡萄和妇女杂志,那些杂志里有许许多多色彩鲜艳的图画和轻松愉快的小说。

“我们刚听说你太太病了,所以专程前来看望,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要我们帮帮忙的。”维达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了。

迈尔斯泰然自若地瞅着那三个女人:“可惜你们来得太迟了。现在已经不用你们帮忙了。碧雅老是伸长脖子,盼着你们各位来看看她。她真心诚意要跟你们交朋友,她常常坐在这儿等着别人来敲门,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可是现在——哼,他妈的你们都给我——滚蛋。”话音刚落,他砰的一声就把大门关上了。

整整一天,卡萝尔眼看着奥拉夫的体力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事实上,他早已非常虚弱,胸前的肋骨清晰可见,皮肤冰凉而又滑腻,脉搏细弱,可是跳得惊人的快,而且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发出就像死神在击鼓似的声音。到了傍晚时分,他突然咽了一口气,就离开了人间。

这时,碧雅仍然昏迷不醒,自然不知道她的儿子已经夭折了。次日早上,她也一命呜呼了。当然,她也不会知道,奥拉夫再也不会在门前的阶沿上挥舞木头剑了,他再也不会去治理鸡埘里的那些“子民”了,迈尔斯的儿子永远不会到东部去上大学了。

迈尔斯、卡萝尔、肯尼科特都默默无言。他们眼里噙满了泪水,把娘儿俩的尸体洗刷干净。

“赶快回家睡觉去吧。你确实够累了。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你。”迈尔斯低声对卡萝尔说。

“我这就走,可是明天我会再来的,跟你一起去送葬。”她好不容易抑制住心中的悲痛回答说。

出殡的时候,卡萝尔却病倒在床,简直动弹不得。她猜想也许四邻街坊会去的。当时人们并没有告诉她:迈尔斯那天叫维达等人吃了闭门羹的事,已经传遍整个戈镇,引起了一阵旋风似的怒潮。

只是完全碰巧,她用胳膊肘支在床上的时候,从窗子里看到了碧雅和奥拉夫出殡的情景:没有哀乐,也没有车队,只有迈尔斯·伯恩斯塔姆孤零零一个人,身上穿着他结婚时的那套玄色大礼服,耷拉着脑袋,跟在装着他妻儿遗体的那辆破烂不堪的灵柩车后面。

一个钟头以后,休号啕大哭,走进了妈妈的房间。她强颜欢笑着问:“小宝贝,你怎么啦?”他央求着说:“妈妈,我要去找奥拉夫玩。”

那天下午,久恩尼塔·海多克跑来串门,让卡萝尔解解闷。

她说:“你从前的那位女佣人碧雅,实在是太不幸了。可是我对她的丈夫却一点儿都不同情。大家都说他是个大酒鬼,对待家里人太刻薄,所以他们才会得这种该死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