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尉迟绿萼(第4/6页)

刘昶大笑道:“宇文若眉,你竟然敢信口雌黄,诬我谋反!我刘昶与大隋天子自幼结识、情同手足,不但帮他灭尽了宇文家的欺心逆贼,还为陛下驻守庆州十年,这十年来,你们东突厥哪次侵扰庆州,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卸甲?天子待我皇恩深重,泽及三世。宇文若眉,别说我只是宇文家的驸马,就算我姓的是宇文,我这心里,也只有大隋社稷,只有大隋天子!来人,放箭!”

又是一阵如蝗般的箭雨,宇文若眉脸色惨白,在安遂迦的护卫下退兵数里,扎下了自己的王帐。

下午时分,启民可汗也率领两万人马赶到,听说庆州刘昶根本不曾叛乱,皱眉道:“可贺敦,我早说过,大隋国力强盛,有数百万雄兵,突厥人不是他们对手,可贺敦非要听信流言,一意孤行,陷我们于不义。今天晚上,都蓝可汗也会领兵赶到这里,只怕庆州早已派人传递战讯,向秦州、并州求援,倘若大可汗身陷重围,东突厥大军在庆州之地被隋军围歼,那可贺敦便是突厥部落的千古罪人!”

他这番指责义正辞严,让宇文若眉无话可说。庆州军已打开城门,出城掖战,宇文若眉怕都蓝可汗率三万军马赶到时会身陷险境,既不敢出战,也不敢退兵,命人在庆州城外的东山脚下扎好营帐,等候都蓝可汗的后援。

黄昏总是让人迷离,帐外的黄土高原映着将坠未坠的夕阳,美得那样温暖熟悉,仿佛龙首原上的黄昏风景,又在她眼前缓缓展开来。

宇文若眉倚着高枕,坐在羊毛毡氆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马奶酒。

从早上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袋马奶酒,在无边的忧郁与绝望中,只有酒是她唯一的安慰。

安遂迦从帐外走进来,望着她感伤痛楚的模样,跪下叹息道:“可贺敦,你喝醉了,大可汗前锋已经到达,你快起来迎接吧。”

宇文若眉恍惚地望着他,多奇怪,这双飞扬入鬓的长眉、这张温文尔雅的俊脸,竟让她清晰地看见了当年的阿祗。阿祗,这些年来,你是否一直逗留在我身边,从不曾离开?只是有时候,你为了让我好好寻觅,才调皮地躲了起来。

“阿祗,我好想你……”她伸出手去,轻抚着面前那张同样宁静的面庞。

那双宁静的眼睛也充满柔情蜜意地望着她,充满了重逢的喜悦与期待。

多少年了,思念从未在我心底停止过,停止的,不可能是我对你绵绵无尽的回忆和渴望,只会是我无力再为你跳动的心脏。

这世上,是什么让我们遇见,又让我们注定失散?

我不要那血腥气十足的皇室宗籍,更不要这漠漠风沙中的王帐和后位,我要你,阿祗,世间纵有千般珍宝,难抵你在树影之下的一次回眸,人生便有万般欣快,不及你在耳边轻诉的一句温言。

面前的人影在不断接近,他的热吻和气息还是那样熟悉……不,什么时候起,阿祗的身上也有了胡人的膻腥气?

宇文若眉猛然推开面前的人影,竟然是安遂迦,这个小侍卫竟敢趁她喝醉了趁机与她亲热!

她低头望着自己被扯开的衣领和散发,还没清醒过来,就听得一声怒吼,都蓝可汗走进王帐,举刀向他们二人劈来,安遂迦吓得一把推开宇文若眉,跑出帐外,翻身上马,夺路而逃。

“大可汗!”宇文若眉站起身来,正要解释,却觉得自己脚步虚浮,无力走路。

都蓝可汗一脚将她踹翻在地,怒道:“贱人!你身为大可汗的可贺敦,却与一个小小侍卫私通,你将我的尊严和脸面置于何地?”

宇文若眉勉强爬在地下,泣道:“大可汗,我是冤枉的,我因为庆州叛乱一事上当受骗,喝了一天酒,醉中失去神志,刚才安遂迦突然跑来,拉开我的衣服,他分明是得人指使,想要陷害我,大可汗把他抓来一问便知。”

启民可汗跟在都蓝可汗身后,也进了王帐,有些阴恻恻地说道:“听说可贺敦本来就与这小侍卫形影不离,如今想要解释清白,只怕也解释不清吧?大可汗,这次我们听了可贺敦的话,仓促发兵,可结果庆州兵早有准备,设下了埋伏。庆州驻兵八万,彭城公父子骁勇善战,我们所率突厥大军也不过八万,我的前锋已传来军情,并州大总管晋王杨广已率了十五万大军前来驰援,明天一早就能赶到。”

都蓝可汗怒发如狂,一把抓起宇文若眉,又重重地丢了出去,喝道:“都是你这个女人添乱!上次让我父汗发四十万大军入关作战两年,险些让一世枭雄的沙钵略可汗在秦州丢了性命,这次又唆使我发兵对抗天可汗,侵扰大隋边关,你是不是想让我明天被杨广和刘昶合兵杀死,你生的儿子成为大可汗,你就可以驱使突厥部落,在边境上任意妄为了?”

“我没有!”宇文若眉惨然泣道,“大可汗,我也上当受骗了,上次骗我的汉人,也是安遂迦带来的,只要抓到他讯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安遂迦已经逃跑了,所以可贺敦什么都往他身上推。”启民可汗依然在一旁不阴不阳地驳斥着。

宇文若眉望着启民可汗那张老谋深算的脸和闪烁不定的眼神,突然间恍然大悟,指着启民可汗道:“原来是你!我一直以为安遂迦是泥利可汗的人,想不到他是你的人!染干,你为了娶大隋公主,巴结大隋朝,不惜通敌卖国,设计出卖大可汗和可贺敦,你想害死我,再害死大可汗,将来就可以当大隋的驸马、突厥大可汗!对不对?”

启民可汗被她叫破密谋,额头上不禁滚落几粒热汗,抬脸对都蓝可汗道:“大可汗,你休听她胡言乱语,她与大隋仇深似海,一有机会就想借助我们突厥人的兵力替宇文家的亡魂报仇,让我们突厥人白白去送死。大可汗,刚才的事你也亲眼看见了,这个女人不但对我们突厥部落不忠,也对你不忠,竟然跟一个小侍卫通奸,辱没我们苍狼阿史那的血脉和荣耀,还害得大可汗落入隋兵重围。”

都蓝可汗也十分惊恐,呆呆地望着启民可汗道:“那我该怎么办?”

“上个月,长孙晟已经带来朝廷旨意,废去可贺敦大隋公主的封号,可她不但不听教训,还纵兵入侵,更加罪孽深重。宇文若眉是大隋的眼中刺、肉中钉,我们要想平息天可汗的怒气,只有杀了她,将她的头颅送给晋王杨广,才能与大隋休兵言和!”启民可汗毫不犹豫地回答。

都蓝可汗望着地下那个泣不成声的柔弱女子,心下有些难以决断。夫妻时间虽然只有两年,但宇文若眉对他的饮食起居、政务军事都是尽心尽力、无可挑剔,还为他生下了聪明可爱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