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仁寿宫藏娇(第2/6页)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殿角,拿起弓箭,往面前的人形鹄的上引弓而射。

殿角一共放了三张鹄的,杨秀命了高手匠人画了偶人形象,面貌分别与太子杨勇、晋日杨广、汉王杨谅相同,三人身穿朝服,双手被丝绳所束,铁钉穿心,项戴枷锁,看上去全是罪囚模样。

杨秀连发三箭,正中三个木偶前胸,那三个偶人身上衣饰破烂,满是刀眼箭孔,显然杨秀不是第一次拿他们出气。

万智光见杨秀又不高兴,知他脾气暴虐,一言不合,就可能成为杨秀刀下之鬼,忙小心翼翼地道:“蜀王殿下,殿下上个月吩咐之事,小臣已经全都办妥。正是因为小臣将相士王辅贤派到东宫,还让人到大兴城去散布流言,说有白虹贯穿东宫之门,太白袭月,是皇太子废退之象,此刻,这些话不但传到太子和晋王耳中,只怕也传到了二圣耳中,京中百姓人人传说,认为太子即将被废黜。”

杨秀笑道:“此计甚妙,大兴宫里,孤也派人传了流言,父皇向来崇佛,相信异征异兆,这次天象示警,不容他不相信。对了,万司马,我们此计扰乱京城,让太子被废,倘若有成,母后最偏疼二哥杨广,万一立他为皇嗣,我们岂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功亏一篑?”

万智光忙禀报道:“回禀殿下,臣已经想到此事,所以还在外面散布了其他流言,说蜀王殿下骨相清奇,绝非人臣之象,又授意其他官员上奏,说青城山挖出古碑,碑文显示此地将出圣君,殿下的蜀王宫就在青城山山下,非殿下还有谁能称得上圣君之材?”

杨秀大喜,道:“不错,不错!万司马办事得力,明日孤必重重有赏,哼,太子大势已去,不足为虑,这晋王杨广、汉王杨谅,一个得母后宠爱,一个得父皇偏袒,孤必除之而后快。你去青城山求两道符,求华山的慈父圣母开化孤那对冷心肠的父皇母后,让他们心中以后只疼我一个儿子。对了,你再请华山神兵九亿万骑,收杨广与杨谅的魂魄,闭在华山之下,不让他们魂魄开散,免得他们二人敢起野心,跟我争夺太子之位。”

杨秀素来相信邪魔外道,到了蜀地后,这里偏僻落后,巫祠风俗仍重,他就越发信上了求神问道。

“是。”万智光赶紧答应道,“臣即刻去办,上次臣已经造了谶言,说木易禾乃当为天子,以当八千年皇运,还说吉祥之兆出于蜀地,想必这些谶言早已天下流传、二圣耳闻,太子更是提心吊胆,甘为庶人。如今,只要我们再求符派神兵收走晋王、汉王魂魄,这太子之位,不,天子之位,除了蜀王殿下,还有谁能担当?”

杨秀听得大为开心,笑道:“木易是杨,禾乃是秀,我杨秀当为天子,本来就是上天注定之事,哈哈哈,办得好,万司马这事办得好,明日孤重重赏你金银财宝!”

万智光跪下谢赏,连连叩头道:“多谢殿下厚赏,臣当造更多的谶言,找更多的天象,来增添二圣疑心,早日废黜太子、扶持新君登基!”

杨秀手抚美髯,仰头大笑,洪亮的声音甚至振动了殿顶的梁柱和檐瓦。

杨坚一天一夜没回来,习惯与杨坚同睡一衾的伽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从今年春天开始,杨坚养成了每月必去仁寿宫一次的习惯,留下伽罗在大兴城里料理那些没完没了的政务、宫务。

侍女们知道皇后没有入睡,在外室不敢大声说话,走路都踮着脚尖。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伽罗索性披衣起身,由后门走至院落里,她独自一个人凭在树荫沉森的栏杆下,望着天空上那轮小而白的秋月,月轮边,星星万古永存,而自己却已经从当年的如花少女,变成一个双鬓星霜的老妇。

伽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夜景了。

近二十年来,她的夜晚都是在批折的书案上度过的,从前明亮而美丽的眼睛,永远带着睡眠不足的黑圈。

“她美不美?”忽然间,身后有人推开了门,响起一阵衣裙的窸窣声,竟是两个文思殿的少年侍女缓步走出来,她们一个穿着淡黄色小垂手绣衣,一个穿着水红色细绢折裥裙,在廊下举扇看月。

这句问话让伽罗毫无由来地感兴趣,站在树影深处的她,悄悄向回廊转角退了一步,没入了深黑的夜色。

默坐在暗处的伽罗,有些欣赏地看着庭院里那两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子。

她们都是侯门千金,选到宫里当两年差,就会嫁给家世相同的王孙公子,一辈子安安乐乐当着贵妇。

比起这些无忧无虑的女孩儿,伽罗有一种虚度青春的感觉,她在这个年龄时,成天只想着怎样报复家仇国恨,心存高远,很少会想起自己也是个仪态万千的女人。

穿着水红绢衣的侍女向左右看了看,确信周围无人,才轻声笑道:“当然美貌,说起来你也知道,那人就是叛将尉迟迥的孙女儿,叫尉迟绿萼,三年前在我们文思殿当过差,那时节你还没进宫呢。不知道为什么,只当了五六天的差,皇后就把她打发到仁寿宫去了,听说,自从今年春天皇上在仁寿宫里又遇见了她,忽然就动了心,万分眷恋,当真是三千宠爱集于一身,连皇后当年只怕都没受过这样的恩情……”

这个伶牙俐齿、消息灵通的侍女说到这里,忽然谨慎地停住了口,旁边那个黄衫侍女早已听得痴了,连忙推她道:“偏你会卖关子,人家正听得入神,你又打起哑谜来了。快说下去,皇上怎么宠她?皇上四十年来,心里只有我们独孤皇后一个人,想不到,他这么老了反而会去喜欢另一个年轻女人,唉……”

她大叹一声,似乎深有为独孤皇后不值的意思。

红衫侍女笑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你没见杨相爷,家中的歌姬舞女,成百上千,比起那些王公大臣,我们皇上就算不好色的了,说也是,皇上年龄都这么大了,怎么会忽然喜欢起尉迟家的女孩子?你说,尉迟绿萼和从前的尉迟皇后是堂姐妹,尉迟皇后又和乐平公主共侍一夫,这皇上不是和自己的女婿当起了连襟么?”

她吃吃笑了两声,黄衫侍女听她联想得有趣,也笑道:“要是这么说,皇上还算是给尉迟迥这个大对头当了孙女婿呢。男人当真重色不重情么?皇后待皇上那样体贴入微,皇上竟然还要偷偷与别的女人相会,姐姐,我想一想也寒心,为什么但凡有点钱财和地位的男人,都是三妻六妾,见一个爱一个的?”

红衫侍女摇了摇头,也陷入一种深沉的忧郁中,叹道:“我也不知道……也许独孤皇后太强了,又对皇上太体贴关切,所以皇上反而想和一个头脑简单、才能平平的女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