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10页)

七婶“大度”地建议她索性承包明天的早中晚三餐。锦书遗憾地表示,明天日程已经排满,上午观赏流觞亭,下午攀登苍莽山,都是萧山盟期待已久的行程,满打满算只能在家吃一顿早餐。不过她已经想好早餐的伙食,一锅红豆粥,配羊肉野葱馅包子,外加一碗木耳洋葱鸡蛋卤的豆腐脑儿,吃饱后暖暖和和地开拔。

萧山盟听得入神,“说”这餐还没吃完,已经在期待下一餐了,忍不住又夹起一片羊肉放进嘴里。七婶忍俊不禁,直“说”萧山盟率真可爱。

七婶劝他多喝几口米酒,“说”这是大楚原地区的特产,活血养胃,不伤人的。锦书掩着嘴偷笑,揭他老底,“说”他的酒量惊人,不喝刚刚好,一杯酒下肚,脸红得像落汤虾子,两杯酒下肚,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七婶“听”不过去,“骂”她促狭,口没遮拦,又见萧山盟笑嘻嘻的,并没往心里去,才摇头“说”他没口福,楚原米酒已流传上千年,远近驰名,楚原儿女从十几岁起就开始喝米酒,所以每个人都筋骨强壮,不染风寒。

萧山盟恍然大悟,“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锦书的酒量那样好,而且不喝啤酒和红酒,只喝白酒,原来根子在这里。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他俩和章百合在蓝房子餐厅喝酒的场景,对章百合当时意味深长的话又多了一层理解,心里“咯噔”

一下,蛮不是滋味。

趁着热乎劲儿,锦书牵着话头儿,让七婶把血玉送给萧山盟当见面礼。萧山盟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知道血玉是什么,忙“说”不要七婶的东西,他是作小辈的,孝敬才是本分,不能贪图长辈的财物,否则心里过意不去。

七婶琢磨一会儿,“说”萧山盟第一次登门,按理应该有一份见面礼,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块血玉原本是给大军媳妇留着的,现在大军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娶媳妇的事更是连影子都摸不着。锦书是她的亲闺女,萧山盟是她的半个儿子,把血玉给他是物得其所。说着话,拉开五斗橱上一个上锁的抽屉,翻出一个油布包,小心打开,取出一块殷红如血的玉坠,放到萧山盟手心里。

萧山盟听她说得郑重,就恭恭敬敬地接过血玉,端详两眼,不过是一块圆环形玉坠,青白底色,缀以一条条红色的纹理,像失眠者布满血丝的白眼球,玉坠背面刻着两团花纹,好像是梅花篆字,但一个字也不认得。

他对玉石没有概念,不知道这东西是否贵重,但既然七婶珍而重之地把它保存在柜子里,对她来说一定价值不菲,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又没有礼物作为交换,没有道理接受这份沉甸甸的心意。他才想推辞,忽然瞥见锦书向他悄悄使眼色,鼓励他收下。他心里纳闷儿,不知道锦书怎么突然贪图起别人的东西来,她既然坚持,自己也不好违背她的意愿,而且七婶执意要给,他就犹豫着收起来,心里却七上八下地不踏实。

七婶外表敦厚,心里清楚,看明白萧山盟的矛盾心情,宽慰他“说”,七婶家里一贫如洗,小偷都不愿意登门,只有这块血玉还勉强拿得出手,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或值钱的东西,尽管放宽心收下,千万不要多想。

萧山盟把血玉贴身收好,打定主意,回头找个行家鉴定,万一血玉真是贵重东西,或者还给七婶,或者用等价的东西给她补上,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占她的便宜。

吃过晚饭,又拾掇利索,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夜色如同厚重的黑缎子一样沉沉地压下来,不漏进一些光亮。七婶到外面去锁院门,回屋来把冰冷的双手凑在嘴边哈一哈,“说”天上没星没月,气温阴寒彻骨,怕明天天气恶劣,最好就在镇子里转转,别往远走。

锦书和萧山盟对第二天的“曲水流觞之旅”已经足足期待了一年有余,心头像长了草一样,根本听不进七婶的劝说,嘴上敷衍着,脑海里却在勾画着冬日阳光下的流觞亭,浪漫、古老而孤独,是怎样让人心醉的美法。

第二天锦书早早就爬起来,悄没声地在厨房里弄早餐。萧山盟梦见自己正饥肠辘辘,恍惚中走进一个硕大无朋的厨房,几十名头戴白色厨帽的专业厨师正专心致志地低头忙碌着,没有人留意他。案子上整齐地码着花样繁多的珍馐美味,让人馋涎欲滴,浓烈的香味汹涌袭来,好像一根羽毛在搔弄他的鼻腔。萧山盟倏地醒过来,睁开眼睛,堆积如山的美食不见了,眼前是七婶家空旷的四壁,但沁人心脾的香味还在,而且越来越浓烈,似乎有形有质,围绕着他盘旋往复,经久不散。

他穿好衣服,循着香味走过去,见厨房里热气腾腾,锦书俯身在灶台前,齐胸系一条碎花围裙,挽着高高的发髻,两颊粉红,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两手油渍麻花,像极了一个对厨房寄予无限热情的小主妇。

灶台旁的案板上,摆着才出蒸锅的一摞五屉羊肉野葱馅包子,热气伴香味齐飞,包子共蒸笼一色,正是把萧山盟从梦中唤醒的景象。

锦书发觉萧山盟悄没声地站在她身旁,马上绽放出笑容,眼角眉梢,都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醒的正是时候,包子才出锅,红豆粥再滚两滚就好了,豆腐脑儿的卤子在火上熬着,要等到上桌前再浇上去。七婶刚才非要帮忙,被我撵回屋里歇着去了,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这几样都是景海的家常饭菜,楚原人平时不怎么吃的,我有样学样,你来做评委,评价一下是否地道。”

萧山盟挤眉弄眼地做出一个古怪表情,说:“不用尝,光闻味道就知道,比土生土长的景海媳妇做的还要正宗。”

锦书被他说破心思,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转过头去不理他。

萧山盟察觉到自己有点儿得意忘形,话里暗含着锦书有意讨好自己和急于嫁到景海的意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圆场,恐怕越描越黑,只好装作有口无心,夸张地搓着手说:“迫不及待了,我去拿碗筷,然后焚香、刷牙、洁面、净手,坐等大快朵颐。”锦书斜眼偷看他故意做作地捧着碗筷一颠一颠地走,撇撇嘴角,心里幸福充盈,轻飘飘地要飞起来。

吃饭时萧山盟赞不绝口,把几样家常饭菜吹捧得像宫廷御膳一样。锦书知道他言过其实,用手语揶揄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虚伪。”七婶帮萧山盟的腔,“说”越普通的食材越见真功夫,他的赞美都是有感而发,并不过分。锦书不依不饶地“说”七婶偏心,这么快就和他站到同一条战线去了。

那天萧山盟吃了他有生以来最饱足的一顿早餐,共消灭七个羊肉野葱馅包子,一大碗黏稠甜糯的红豆粥,一小碗鲜香热辣的豆腐脑儿。最后连七婶都咂舌“说”,别看他身材瘦削,饭量却很可观。锦书取笑他是个饭桶,七婶怕萧山盟尴尬,赶快给他俩扯平,“说”锦书是酒缸,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双。锦书笑人反被笑,一头扎进七婶怀里撒娇起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