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香引

从山上回来当晚,宋瑜坐在浴桶里仔细查看了身子,并未发现丝毫异样。她知道的不多,都是大姐宋璎普及的。阿姐说圆房后身上会疼,还会有瘀痕,可她既不疼也没瘀痕,这又该如何解释?难道那男人什么也没做,只是搂着她睡了一夜?

宋瑜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把宋璎盼来,已是七八天之后的事了。

待宋璎跟宋家二老见罢礼,她便命薄罗请人过来。

姑娘家时常聚在一起说私房话不足为奇,薄罗甚至体贴地为两人合上菱花门。

宋璎生得漂亮温婉,性子柔和,虽跟宋瑜不是一母所出,但宋璎待她一直很亲昵。这会儿见她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一笑:“这是怎么了?”

话到嘴边宋瑜还真开不了口,她干脆采取迂回婉转的策略:“前天我跟母亲一道去大隆寺上香了,”见宋璎没反应,她只能瘪瘪嘴补充一句,“说是要为宋谢两家祈福,母亲才非要把我拉上,那天,是谢昌为我们开的路。”

宋璎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抿唇一笑捏了捏她手心:“你跟谢昌的婚事是早就订下来的,再有不久你们便要完婚了,日后万不可再说这种话。”

“可是阿姐……”宋瑜反握住她的手,神情苦恼,“我没成过亲,自然害怕。听人说洞房之夜要、要做那事……她们说疼得很,是真的吗?”

她前半句惹人发笑,后半句则让人难以回答了。饶是两人关系好,宋璎也免不了脸上一热:“这、这教人怎么说!”

“那阿姐当时呢……”宋瑜眨了眨盈盈水眸,眼睛漂亮得像点缀了千万星辉,“疼不疼?”

宋璎的脸烫得如火烧,得知她是真烦恼,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宋璎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才敢贴在她耳边喁喁细语:“这得看男人的本事……彼时我在床上躺了两天,连路都走不成……”

宋瑜没料到得来这么个答案。

现在她非但走路好好的,而且一口气下青武山也不费劲。宋璎又说若两人真的圆房……宋瑜将她的话来回斟酌思考,如此说来她还是清白身子?

思及此,她的心境陡然开阔,情不自禁地绽出轻松笑容。然而还没高兴多时,又想到那个男人沉睡的面容……如果他对她什么都没做,那、那她的药性是如何解的?

她虽养在深闺,但从宋琛那儿多少了解一些。那种药出自平康里,需要男女行房才能纾解,谭绮兰既然有这药,便说明她与那地方脱不了干系。宋瑜并不打算善罢甘休,谭绮兰险些害得自己身败名裂,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至于那个男人,只消一想起他平静冰冷的眼睛,她便惶惶不安。他们没发生关系最好,最好,再也不相见。

宋璎家中有生意需要照拂,跟前离不开人,是以她当日就得回去。饶是宋瑜想留她住下,软磨硬泡一番依然得送她离开。宋瑜依依不舍地望着走远的车舆,青石台阶下宋瑜立在石狮旁,远眺头顶穹隆,一时惘惘。

春风拂面,吹散了她身上淡雅清香,身后传来宋琛懒洋洋的声音:“自打从大隆寺回来你便不大对劲,莫不是被佛祖洗了脑子?”

正门是他近来走动最多的地方,俨然已跟守门的仆从打成一片,可惜,没有父母的命令,他依旧不能出府,如此看来,此刻的宋琛还真像个被困在金丝笼里无能为力的雀鸟。

宋琛并非不善念书,相反,他脑子灵活得紧,就算是晦涩深奥的文章,他不但一读便懂,还能融会贯通,很有领悟能力。可惜幼时被龚夫人逼得紧了,教他念书的夫子又严厉苛刻,对他非打即骂,旁人做的坏事却冤枉到他头上。彼时他心高气傲,哪能忍受这般侮辱,一怒之下就冲撞了夫子。宋老爷得知后勃然大怒,将他狠训一通,宋琛心中不甘,从此学业便不大上心,渐次荒废了。再有,他被外边结交的纨绔子弟带坏了,终日不务正业。

宋瑜皱了皱眉:“你这样对佛祖不敬,小心死后下阿鼻大地狱。”

年关将过便说这些死啊活啊的,她可真说得出口。宋琛连连呸了两声,将她拉到斗拱下面,避开风口:“后日父亲有意让我跟大哥出一趟门,去年冬天制作香料的原料准备不足,损失不少生意。这才入春便要到人家花圃里去,若是能谈成这笔交易,往后新鲜花瓣就不用愁了。”

宋瑜点点头,这事她是知道的,整个冬天父亲都一脸愁容,只有过年那几日才露出笑颜:“你是该跟着一块去了,家里生意总要开始着手打理的,总不能日日蹲在院门口过活。”

宋琛跳脚:“我都半个月没出门了!”

简直快要憋死人了!他看门外来来往往的人流,再看一眼门口杵着的两个仆从,烦躁地拂了拂袖襕,大步往正院走去,立在垂花门前转身看她:“我同父亲说了,到时你陪我一块去。”

宋瑜拾级而上,面露不解:“我去做什么?”

两人之间相隔一个台阶,宋琛又比她高出一截,他满意地拍了拍宋瑜头顶,道:“你对香料天生敏感,能分清种类看清良莠。再说了女人对女人最为了解,姑娘家最爱什么香味儿,你可比我和大哥了解得多。”

反正宋瑜那天没什么要紧事,出去散散心也好,她思量片刻便颔首应下。

这天清晨,宋瑜让薄罗调查的事渐渐有了眉目,谭绮兰确实跟平康里的人有接触。

宋瑜将那晚的事粗略跟两人提了,只不过隐瞒了进错房间一事,她只说在龚夫人那儿躲避一夜。薄罗和澹衫从她八岁起便在跟前伺候,她对两人较为信任,叮嘱二人对此守口如瓶。薄罗听罢义愤填膺,狠啐一口:“婢子一直就觉得谭小姐心胸狭隘,爱找咱们姑娘麻烦,未料想她竟是这般阴狠毒辣之人!”

就连澹衫都忍不住嗟叹:“真是人心难测啊!”

薄罗手段多,是个能言善道的人,出府一趟就打听出近来陇州发生的大事。眼下她拿了一封信递到宋瑜跟前:“那平康里的老妈子是个守财奴,起初矢口否认,后来我拿点钱给她,她便什么都说了,这封信便是谭小姐同她暗通消息的证据。”

信上火漆已被拆封,宋瑜打开细读了一遍,挑唇一笑,眼里满是讥诮:“这信里的内容若是公之于世,谭绮兰大抵会身败名裂的。”

她命澹衫将信放在妆奁底下,时候不早,收拾一番好跟宋琛前往花圃。

澹衫心怀疑惑,藏得不露痕迹后抬眸问道:“姑娘为何不把信中内容流传出去?她上次事情没成功,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不如先发制人。”

宋瑜正在挑出门的衣裳:“正是因为她不会善罢甘休,我才需要拿捏住她的命脉,若她再生是非,这封信的内容可就不止咱们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