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盛夏夜谈(第2/2页)

小衣吓得浑身哆嗦,脸色煞白,一动也不敢动,芸奴只得背起小果,让她提着灯笼。她太过害怕,才走了两步便摔了一跤,灯笼“刷”的一声烧了起来,芸奴脸色大变:“你,你怎么把灯笼烧了?”

“对,对不起。”小衣忍不住呜呜哭起来,芸奴头痛欲裂:“算了,你紧跟着我,我们还是能回去的,只是要费一番工夫。”

“是妖怪啊。”小衣哭着朝她身后一指,“我们回不去了。”

芸奴觉得后脊背发凉,缓缓回头,看见一口水井,白色的雾从井内弥漫开来,透着彻骨的寒气。

“我们绕了半天,又回到这里了。”小衣哭着说,“一定是女鬼找替身,她会把我们的魂魄都吸走,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谁在这里说不吉利的话?”冷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两个丫鬟齐齐回头,看见一身素袍的年轻公子缓缓走来,他的目光落在芸奴身上,立刻浮现出一声玩味的语气:“原来是你,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大公子……”小衣哭喊着说,“有鬼啊,有女鬼啊!”

叶景淮脸色一沉:“住口!妖言惑众,是不想活了吗?”

话音未落,芸奴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井里出来了,脸色骤变:“大公子,快走!”

一颗黑糊糊的头颅从井里钻了出来,双目闪着冰冷猩红的光。

“不是女鬼,是大蛇!”芸奴惊呼,将背上的少女推给叶景淮,“大公子,快带小衣和小果走!”

大蛇快速地游过来,足有壮汉大腿粗细,抬起蛇身来足有一人高。芸奴挡在叶景淮三人面前,高声道:“孽畜,还不快退下!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大蛇恍若未闻,朝芸奴扑来,芸奴从身旁的树丛中扯下一把树叶,朝大蛇扔去,正中蛇身,大蛇吃痛,在空中挣扎乱舞。芸奴口中念念有词,忽而伸手一挥,空中传来一声鹰啸,一只大鹰俯冲下来,啄食大蛇。

然后,便是鹰与蛇的一场大战,不过十几个回合,大蛇便被大鹰啄去双目。大鹰将它抓起,飞上高空,将它狠狠摔下,巨蛇落在芸奴面前,抽搐了一阵,不再动弹。芸奴朝空中张开手掌,大鹰落在她的掌心,变成了一张老鹰形状的纸片。

芸奴长长地松了口气,忽而听身后有人冷声道:“果然好幻术!”

芸奴的心凉了半截,战战兢兢地转过身道:“大,大公子,您,您怎么还在这里?”

大公子脸色阴冷,眸中有某种深不可测的东西,小衣躺在他脚下,似乎吓晕过去。

“大公子,请您听我解释……”芸奴慌不择言,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大公子会不会将她赶出去?或者,直接将她当做妖怪送官?

芸奴自小在叶家长大,因生性老实本分,又有几分木讷,竟从未想过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么,更不愿意离开叶家,如今担心得额头冒汗,手脚冰凉:“公子,求您不要赶我走,我无家可回,离开了叶家我不知道怎么活……”

叶景淮转过身,眼神阴郁地说:“滚回你自己房去,若是让我知道你在府内任何一个人面前显露幻术,你就给我立刻离开!”

他不赶自己走?芸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这一愣神的工夫,叶景淮已经回屋去了。她庆幸之余又开始担心,小衣和小果怎么办?如果她们醒来之后将遇妖之事说出去,不就糟了?

她侧过头去看了看那条大蛇,如今已缩成两根指头粗细,看样子只有近百年的修为。对了,这条大蛇会魇术,如果用它的胆熏一熏小衣和小果,便可混淆她们的记忆,令她们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说做便做,她用小衣头上的簪子划开蛇身,取出蛇胆,用叶子包了,放入袖中。

小衣和小果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难题又出现在她面前,这条蛇怎么处置呢?又不能吃。沉思了一阵,她摸了摸蛇皮,冰凉入骨,顿时有了主意。

下人房里有驱蚊的熏炉,芸奴将蛇胆放入炉中,炉盖的镂花缝隙中溢出一团浅黑色的雾气,散在空中,无声无息。

芸奴上床躺下,这闷热的夏夜,只有这下人房里凉爽宜人,宛如深秋。她看了看房梁,在蛇身腐朽之前,屋内的人,便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我昨晚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早上扫地的时候,小衣对小果说,“我梦见被一条大蛇追,差一点儿就死了。”

“我也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我梦见和你一起上厕所,然后,然后……”说到这里,小果的脸有些红,“呃,反正就是很可怕。一定是最近听了古井闹鬼的故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你们这两个小蹄子,不好好扫地,又在这里嚼舌头。”霜落路过,正巧听到二人的话,呵斥道,“大夫人下了令,谁若再传闹鬼的谣言,打二十板子,并撵出去!”

二人吓得连忙噤声,埋头扫地去了。芸奴蹲在古井前,托着下巴凝望井底。好多事情她都想不通,大公子为什么不问她会幻术的事呢?今日一早在园子里见到她,就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真是奇怪。

不过,最奇怪的还是那条蛇,它从何而来?或者说,是谁把它放到井里的呢?

“芸奴。”叶景印走过来。

芸奴起身:“二公子。”

叶景印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递给她,她打开,看到一把黄杨木梳,梳背上包着金皮,花纹为缠枝卷草,弯拱处是两只对飞的鸳鸯,做工极为精美细致。

“二公子,这是……”

“昨日是我娘的生辰,木兰阁和我见贤阁的人都有赏赐,我也给你留了一份。”叶景印笑如春风,“虽然只是包金的,但它出自名匠之手,其价值比起金簪金钏之类,毫不逊色。”

芸奴指尖在梳背的花纹上轻轻摩挲,一滴泪落在指尖上,溅开一朵小花。叶景印睁大眼:“你不喜欢?”

“不是的,我很喜欢。”芸奴将梳子放回锦囊,郑重地握在手心,“多谢二公子和二夫人赏赐,两位的恩情,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哈哈,什么恩情不恩情,木兰阁和见贤阁每年都要赏的啊。”叶景印笑道,“天色不早了,听说白兄今日要去翰林学士朱大人家驱魔,走,咱们看热闹去。”还没等芸奴回答,他已经拉起她的手跑去了。

立在廊下的大公子手中提着剑,望着二人跑去的方向,剑眉深锁。

“叮”,手中的剑出鞘两寸,剑锋森寒。良久,他用拇指将剑按回鞘中,转身回屋,树影霞光重叠,不知,深深,深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