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敌人的终结(第2/4页)

如果詹森医生正试图用某种船上政治手段来赢得船员的支持,那他真是表现得糟糕透了。大多数船员都曾经在楠塔基特岛‍5沿岸捕鲸。他们围在火炉旁,身子向前倾着好坐在凳子或者板条箱子上,都在恶狠狠地盯着医生。如果说詹森医生和库柏两人交恶过去是个秘密,现在也不再是了。

“船长是想让你来做什么呢,斯蒂格?”库柏咕哝着,“还是说他让你出来是因为看着你的驼背他也觉得恶心?”

皮埃尔抬起头来,诧异库柏会用上这么刺耳的语言。戴蒙德幸灾乐祸地笑了。

“哦,我不知道他要我做什么。”詹森咯咯笑了,“但我敢肯定你知道安德斯船长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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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柏又往大衣里缩了一点,想要暖和些。可这无济于事。无孔不入的风像锯齿一样割着他的皮肤。他眯着眼,可实在太疼了。现在这里风刮得这样猛,两个月前需要风时却丝毫不见踪影,真是讽刺。

蓝色驯鹿号整艘船都弯成了弓形,倾斜地卡在冰川悬崖上一动不动。失事后,断裂的桅杆就被砍下来,重新利用。用来作燃料的残木和破帆早就消耗完了。冰崖下到处都是变形的铁块和零碎的残骸。

蓝色驯鹿号背后是旋转漂浮的冰山,一望无际,把太阳都遮住了。罗里一直把它叫作婊子。库柏也这么认为。这婊子现在是不再旋转了,可是冻得硬邦邦的。风已经不从悬崖那边吹过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北面之间刮来的凛冽寒风。在春天到来之前看来是不会消停了。

库柏选在一个暮色最明的正午安葬船长威利·安德斯。太阳从未从地平线上钻出来,只是勉强给了几个小时阴蒙蒙的亮光。十三名形容枯槁的水手和一名无精打采的长官围在他的身旁。一个个都跺着脚,一边取暖一边等待。他们庞大的身躯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在蓝橙紫交织的结冰的海面上唯一的黑点。真奇怪这里居然没什么白色。

船长安德斯的遗体用亚麻裹着,安放在一个浅坑里,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最新的冰块了。众人在这恶劣的条件下已经竭尽全力,饥寒交迫地在刺骨的寒风中铲冰块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没有燃料来火葬,没有流水来水葬,也找不到地方可以让死者入土为安。安德斯怕是在被狂风蚀骨、吞噬之前也得不到安息了。

库柏很想说点什么来揭露威利·安德斯一番。这个人恃强凌弱又鲁莽冲动。他不顾他人,置众人于险境后,丝毫没有担负起拯救船员的责任,反而日日酩酊大醉,把自己往死里灌。要说库柏为他的死有什么惋惜的话,就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事实上,从很多方面来看麦克罗伊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船长。他独当一面,负责航行、培训和纪律,可还是选择做安德斯的影子,只是在受命后才做决策。这是他的安身立命之道。要是他能活得久一点就好了。

库柏突然间觉得也许,只是也许,安德斯不是个那么糟糕的船长。他的事业可圈可点。作为船长,他必须要在任何情况下都做出成绩。毕竟H.G. 豪威尔公司才不在乎他对手下是不是横行霸道呢。威利做所有决策,麦克罗伊一一执行。但这并不能为他在事故后的不作为开脱。

但库柏决定什么也不说。他不想像安德斯那样,在大副麦克罗伊和水手米尔萨普、帕特森的葬礼上出言不逊。库柏吩咐众人铲些冰块盖在他的遗体上。安德斯的悼词就是冰面上呼啸的狂风和雪地里铁铲挥舞的嘶嘶声。

库柏盯着那尊被帆布包裹的躯体,视线被狂风吹得有些模糊。随着遗体埋在破碎的新冰下渐渐消失,他回想起了他们之间最后那场对话。安德斯反常地说了“请”和“先生”这样的礼貌用语。库柏之前从没听他这么说过。事实上,船长在死前话风大变,还说了“我们的希望,我们的自由”这样的话。他说的不是“我的希望。”

天呐,库柏意识到,安德斯是在试着为自己几个月来自私行径导致的失败而道歉啊!

铲子停止工作,詹森医生的冷嘲热讽随风飘入他的耳朵:“有什么话要说吗,库柏少尉?”

库柏从脚下的浅墓穴上抬起双眼,咆哮道:“下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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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柏靠在铺位上,把头深深埋进了女儿的小狼公仔里。饥饿感灼烧着他的胃。真冷啊,总是这么冷,只有小狼能给他的鼻尖带来一丝慰藉。像这样站着,静静地跟小狼说话能够缓和恐怖的气氛,还能温暖他冰冷的鼻子。这一切似乎越来越具有仪式感了。

一声轻轻的敲门声把他拉回了现实。皮埃尔·沃拉尔走了进来,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他褐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但肩膀却是耷拉着的。他也一样冻得瑟瑟发抖。

“什么事,皮埃尔?”库柏简单问道。

这位船员极力控制自己,可最后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喊了出来:“有一首颂词我是绝对不会忘的。我觉得戴蒙德会笑死的!”

库柏盯着他,等待着后文。

“你都没笑。”皮埃尔说,虽然这是明摆着的,“抱歉。我有关于医生的新闻,你会感兴趣的。”

“我不想听到医生的任何消息。”库柏怒火中烧,“他到底安的什么心,竟然暗示我要为安德斯的死负责?而且还当着大家的面!他可以下地狱了,反正他看上去也已经在那儿了。”

“对,对。但这个你会想听的。他刚刚大肆声明撕毁自己的医疗合约。”

“你肯定在开玩笑。”库柏愣住了。

“我没有,先生。他刚刚大声宣读了他的合同条款,说他是由威利·安德斯船长直接雇用的,所以H.G.豪威尔公司的少尉代表不能命令他。是这样的,我确实听说过如果船只迷失方向但是航行还要继续的时候,船员们有类似行为。他们会说条款只适用于船,而不是船长。但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尤其还是个医生说的。”

“那个该死的混蛋!”库柏怒火中烧。他脸涨得通红,紧紧攥着拳头。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公仔,正好对着它的纽扣眼睛。它歪咧着嘴笑着。库柏不想让阿普里尔听到他骂人。他朝外面走了几步,开始畅快淋漓地骂起来。

“他一开始就一直坚持要给官员更多配额!”库柏怒斥着,“安德斯一无是处,吃得还最多,但我能做什么?但是他现在也想效仿?我看不成吧!如果那个自私的混蛋以为能拿到任何该死的食物,他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在挨饿,只有干活的人才有饭吃。他必须他妈的遵守规定,要不就滚蛋!”

“我完全同意,”沃拉尔说,“我觉得大多数人都会认同的。但是他还是让几个人相信了你这里还藏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