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井梧桐秋叶黄

闵老爷的身体是越来越不济,即使这样他还是带着子瑾还有楚家两兄弟出了趟远门。

夏月送了他们回屋后,见子瑾那块高辛玉静静地躺在自己床上。不知何时被他悄悄放在那里的,随着父亲他们出远门愈加频繁,她替子瑾保管这个东西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了。

最近子瑾对她的态度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

夏月闲来无事,又去了齐安那里。

“这样岂不是很好。还记得那日我说宽容之类的话吗,也许由于什么原因迫使他要在家里和私塾里做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如今他突然有了脾气,说明他的心已经在你面前不再伪装了,而是原原本本地敞开。”齐安如是说。

夏月眨了眨眼,她也这么想过,只是不如齐安讲得那般透彻。

“齐先生年已而立,为何还不娶妻?”

她陡转话题,突如其来的一问让齐安猝不及防:“在下……”他沉吟,“在下只觉得,千金易得,知己难寻。”

“我原以为齐先生是想隐于市的,只是没想到当众写出那样尖锐的文章来。”

“不过看到家国也许会最终残败在这些人手中,忍不住发几句牢骚。说到那事,还要多谢闵老爷在州衙牢狱中为我费心打点。”

“还不是一点用场都没派上,若不是皇……皇上他老人家一句话,说不定就回天乏术了。”

齐安笑笑:“在下孑然一身,从无牵绊,死不足惜。”

夏月摇头:“为了区区一个王奎,怎么不可惜。”

夏月前一步刚走,一位少女就进了门。少女大约十五六岁,单名一个岚字,家就住在齐安隔壁,自小就常来私塾里玩,齐安也一直把她当作妹妹看待。

齐安看着夏月远去的背影,心想:“她是个很特别的人,如男子一般聪明且敢为。”

“她就是闵公子的姐姐?”阿岚一直暗中喜欢着子瑾,这心思齐安也是知道的。

“阿岚……”齐安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姑娘,欲言又止,隐约中觉得这段爱慕会以失败而收尾。

刚过一会儿,却见夏月去而复返。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把刚才买的棋谱忘在先生这儿了。”

书童立刻去寻,走的时候齐安叫住她:“在下也要出门,顺路送姑娘一程吧。”

他们这一走,正好让一位不速之客扑了个空。

私塾外停下了一顶青色两抬小轿。

轿里的人掀起帘子一角,对随轿的一个劲装大汉说:“你就说是从帝京对齐安慕名而来的。”那嗓音不高不低,偶尔有一两个字鼻音略显慵懒深厚,听起来像和煦的春风,转音处却又带着丝沉沉的气息,让人顿生探究之心。

可惜里面光太暗,书童看不清楚,只瞧见那人修长有力的手上戴了一只羊脂白玉扳指。

那身形魁梧的劲装大汉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就去询问。

书童回之一揖:“抱歉得很,我家先生刚跟一位朋友出去了。”

“何时能回?”大汉急问。

书童戒备地看了一眼:“不知。”说完便闭门不出了。

轿内的男子颇为遗憾:“洪武啊,真是可惜了,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能溜出来几天的。”

那被唤作洪武的大汉有些焦急道:“公子,我们还是先回去,改日再说成吗?”

“不成。”男子干脆地扔出两个字,说到末尾音调在他嘴里拐了个弯,满是戏谑的语气。

“那……”洪武没辙。

“早就听说锦洛的酒好,姑娘美。先去听个小曲,喝点酒,然后再回来找他。”男子拟了个计划。

“可是……”

“日落骑马就走,肯定追得上他们,你放心。”

洪武叹气,也只好如此了。

到了街口,人来人往的,几个人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洪武好不容易找了个人问:“姑娘,冒昧打扰,请问锦洛最好的酒楼往哪儿走?

被他拦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夏月。

她想了想道:“‘最好’二字的意思有很多种,你是要找那种价钱最贵的,还是味道最好的?”

洪武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

却不想轿里的人一哂,开口问:“这最贵最好又怎么讲?”

夏月答:“有的人银子多,喜欢找地段好、景致好的酒楼,显得吃饭喝酒都有排场。有的人不拘小节,觉得气派与否无所谓,只要可口便好。”

“有意思。”轿中人不禁笑了,“那姑娘你看我应该找什么样的?”

夏月闻言想要看看轿子里面那人的面目,没想到洪武抢先一步,防贼似的挡在轿窗前面。

夏月不禁觉得这主仆两个人真是无礼,她一个姑娘家,光天化日的还能把一个男人给吃了?

于是她没好气地说:“你们沿着街直走,往右拐个弯,看见翠微楼那招牌进去就是了,绝对适合你们几位,那店气派又华贵,店小二见谁都能笑成一朵花,楼上还有几间包房,总之样样都好,就是难吃。”

她一说完,轿里面的男子不禁被逗得一乐。

夏月懒得继续浪费嘴皮子,抬脚离开。

轿子走了几步,男子突然想起什么,掀帘对洪武又道:“哎——慢慢慢。你还没问她哪儿的姑娘好。”

洪武黑脸:“我的爷,人家是一个黄花闺女!”

“知道人家是黄花闺女,还拦着不让走。你这人看着老实,问路都要找个漂亮的。”

洪武:“……”

待到日落时分,轿子去而复返,齐安依旧未归。

轿内男子再也拗不过洪武,只得原路回去。

轿子出了锦洛城,便换马北行。

那人一下轿,就长呼一口气道:“洪武,你这轿子差点憋死我了,回去有你好看。”说完便翻身上马。

男子眉角锋利,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青衣窄袖,除了左手的玉扳指无任何饰物,可是旁边的人却对他毕恭毕敬。

“这是为了公子的安危着想,暗箭难防,属下一个人万一无法护您周全,如何是好?”洪武骑马随行。

“护我周全就是要我像个女人一样坐在轿里?况且这偌大一个锦洛城,估计只有王奎认得我。”

“不可不防。”洪武执拗地说。

男子抬眼看到前面的湖光山色,手持缰绳指着,笑道:“我老早就听说锦洛这山水景致不错,不如我们跑一圈?”

洪武着急了,四下望了望,然后压低了嗓音,祈求着叫了他一声:“皇上——”

“嘿,你都这么叫我了,欺到我头上了。到底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皇帝尚睿又道,“咱俩比一圈,你追上我了,我就听你的。”话音刚落,便策马前去。

洪武心里矛盾了,赢了吧,怕触怒龙颜;不赢吧,他们这么一直在外面耗着,万一被太后知道了,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