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不知所起(第5/7页)

永远是。

回去的一路,陆路都在犹豫,是否将新买的睡袍给沈世尧。

如果说在遇见费南雪之前,她还坚定地想要换走那一套家居服的话,现在的她,更多的是在挣扎,是否要这样做。

电话响时,她正走神,还是司机提醒她,才接听。好在沈世尧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平和,仿佛已经遗忘了下午洗头时两人之间的微妙:“你现在在哪里?事情办完了么。”

“办完了。”陆路看了一眼手中的购物袋,不禁蹙眉,“你已经回去了吗?”

“还没,在那之前,我想和你去个地方。”

沈世尧报了个地址,陆路听罢,手一抖,手机滚落在地。

她以为自己幻听。

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她边擦,边低头摸索掉在地上的手机。

好不容易捡起来,那边传来沈世尧焦急的声音:“喂?喂!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陆路擦干眼泪,尽量绽露出笑容,然而声音中的颤抖却出卖了她,“你等我,等我……我马上过去,等我……”

多少年了,陆路曾以为,她永远没办法再回到那个家。

起初是宋清远不让她回去,把她送得那么远,便意味着不想见到她,她懂,也知道宋清远做得到。

而等到后来,宋清远换了房子搬出去,她再回国,却也发现,自己仍是回不去。

放不下过往,便无法相对。

旧房子里那些岁月留下的蛛丝马迹,无一不昭示,她失去的究竟是什么。

也曾一个人傻傻地蹲在上锁的大门外偷偷饮泣,抬起头,才发现院子里那棵最喜欢的紫薇花树已枯死。

时光如流水,把生命中最重要最好的部分一一带走,她想留都留不住。

出租车停下的时候,陆路仍深陷在回忆中,直到师傅不耐烦地按了几声喇叭,她才回神,付了钱下车。

她注意到,大门的锁是新换的。

还有空置了太久长满荒草的草坪,也已经被人修剪过。

死去的紫薇花树被挖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种上的树苗,她辨不清品种,却也可以想象三五年后,它亭亭如盖的模样。

房门洞开着,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便看见沈世尧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发呆。

她叫了他一声,他没回头,她便又叫了一声。

这一次,沈世尧终于回头对她微笑:“你来了。”

她站在那里不说话。

沈世尧起身,走近她:“这栋房子,我费了点心思,买过来了。”

他不说,她也知道,因为陆亦航不会那么容易松口。

但她现在不好奇这个,她想知道是是别的:“为什么突然买下这里?”

沈世尧看着她的眼睛,眼中的感伤和温柔一样浓:“我知道这里对你很重要,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你和他可以住在这里。当然,如果你不想抚养这个孩子,也可以把他交给我,你一个人住。等你想见他的时候,我再送他过来。”

原来他始终记得那天对她的承诺……原来如此。

陆路低头,强忍住眼泪,重重点头:“嗯,我知道了。”

晚上两人没有回别墅吃饭,沈世尧给蒋阿姨打电话交代了几句,转头问她:“过来的时候我买了点吃的,凑合一晚好不好?”

陆路翻着从二楼拿下来的过去的相册,答应他:“好。”

于是沈世尧在厨房里热晚餐,陆路在客厅整理旧照片。

等沈世尧端着饭出来,她叫住他:“给你看点东西。”

是五六岁时,她与陆传平的合照。

她那时候最爱公主裙,满衣柜里都是梦幻的蕾丝与白纱,有一次甚至夸张地将其中一件穿去了学校,结果被小伙伴议论了整天。

她虽然活泼,脸皮却还很薄,因此一路哭哭啼啼地回家。

刚进门,陆传平便看到她眼泪蓄满的眼睛,但他不问,只将她抱起来:“今天我的小公主特别漂亮,我们来照张相吧!”

于是就有了这张,眼泪还没擦干,嘴角却饱含笑容的照片。

说这些的时候陆路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就连说话,都喃喃着,仿佛自语。

沈世尧将那张照片拿过去端详很久,说:“你有一个好爸爸。”

“我知道。”陆路骄傲地抬起脸,泪中带笑。

“相信我,我也可以做到。”

她的泪夺眶而出。

晚饭后,沈世尧开车回去。

车子经过大门外时,陆路放下车窗,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垃圾桶,渐渐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就在她进门之前,她把那件睡袍扔了。

说不清为什么,但她想那样做。

墨海般的黑暗中,车子如同一叶扁舟,浮游在五光十色的河流。陆路闭上眼,感觉到松了口气。

忙碌了一整天,现在她和肚子里的小家伙一样,困得不得了。

就让她先休息一会儿吧,至于那些没来得及整理好的心情,可以明天再说。

不知为何,从老房子回来以后,沈世尧便变得非常老实,非但不再向陆路提任何要求,就连睡觉,都是主动睡在最靠左的一侧。常常是陆路洗完澡出来,他已经睡着了。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却总是蜷缩着身子,只占了很小的一块位置。

陆路觉得有些难过,却不知为何觉得难过,只能走过去将落在地上的凉被拉起来替他盖好,而后睡到另一侧。

九月最后一次复查,医生说沈世尧身体状况恢复得很好,接下来只要继续忌口,并坚持一定程度的锻炼,再过半年,身体便能回到过去一样的状态。末了还不忘夸奖陆路,虽然怀着孕,却将丈夫照顾得很好。

陆路听着他恭维,总算安心,脸上渐渐露出久违的微笑。

从医院出来,是沈世尧开车。等过了收费站,陆路才恍然记起来,回家好像不是这条路。

她有些困惑地望着沈世尧,便听见沈世尧不紧不慢地说:“虽然你收了新礼物,但也不该忘了旧的啊。”

陆路愣神了一阵,终于反应过来,他要带她去看那只小马。

到了地方,事先约好的农场主来接他们。怀孕六个月,她怎么都不能跟年初一样,在草场中随意漫步。

沈世尧跟农场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陆路的目光眺向远山,又扫过草场,最后落回沈世尧的身上。

从侧面看,他的鼻梁挺拔,睫毛纤长浓密,下巴的线条更是坚毅而流畅。

陆路忍不住想,如果她生的是个男孩,又刚好像他的话,一定很讨人喜欢……

思及此,她忽然有些尴尬,仿佛怕被人洞穿心事,心虚地将头扭向了一旁。

好在没人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农场主一路招呼着他们走,她便跟在最后,脑子里反刍的,却全都是那个雪夜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