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 夏(第5/8页)

“现在带你去我喜欢的地方吧。”

凛子开车,沿三笠街南下,弯进鹿岛之森前面的小径,眼前出现池塘。这就是云场之池,面积不大,纵深似乎很长。

“这个地方就是下雨也觉得别有风情。”

凛子说得不错,浓荫环绕的池上雨织如烟,洋溢着莫名的诡魅气息。

“看,那边不是有只天鹅吗?”

凛子指的方向浮着几只鸭子,中间夹着一只白天鹅。

“永远只有一只,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在这里。”

凛子好像比较奇怪为什么没有成双成对,天鹅却若无其事地浮在池上如摆设饰物。

“它或许没像你担心的那么寂寞。”

久木撑起伞,搂着凛子,沿池畔向里面走去。

雨势虽小,却没有停的意思。除了他们,几乎无人造访这静寂的池塘。

走到半路,小径湿得无法前进,两人就此折返,走进可以观赏池景的餐厅喝咖啡。

“死了一个多月还没人发现,真是可怜。”

凛子还在想武郎和秋子殉情的事。

“那段时间,他们就呆在那么寂寞的地方啊?”

“谁都没想到他们去了别墅。”

“就算两人一起死,我也不要上吊。”

看着雨烟中隐隐若现的池水,凛子呢喃说。

那晚,久木和凛子在别墅附近的饭店吃晚饭。那是老早以前就建在轻井泽的两层楼建筑的饭店,正面是木格白墙,衬托着周围的绿树,有着避暑胜地饭店的安详感觉。

天黑稍前,他们已对坐在面向庭院的餐厅里。凛子穿着丝质线衫配白色长裤,一副适合避暑胜地的轻便装扮。

进餐前,凛子先说:“喝香槟吧!”点了香槟。

侍酒师过来为两人斟上淡琥珀色的液体,凛子先举杯与久木的酒杯轻轻一碰,“祝你生日快乐!”

久木一愣,随即笑逐颜开地点点头。

“你知道?”

“当然,你以为我忘啦?”

早上久木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凛子没说什么,还以为她没注意到。

“谢谢你,没想到你在这个地方给我过生日。”

“离开东京时我就知道是今天。”

这回该久木举杯道谢。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凛子边说边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给! 礼物。”

久木打开一看,里面是个黑色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枚白金戒指。

“你也许不喜欢,但我希望你戴上。”

久木戴到左手的无名指上,刚刚好。

“我知道你手指的粗细,请他们做了一对。”

凛子说着伸出左手,无名指上也戴着同型的戒指。

“你要像我一样,一直戴着它。”

久木戴上戒指后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不能脱下这么珍贵的礼物。

晚餐是点菜吃,凛子前菜点了沙拉和清炖肉汤,主菜是法式油煎红鳟。久木点的是鲔鱼、汤和香草烤小羊排。

他们又喝杯香槟后换喝红酒,凛子双颊微微泛红。

“本想托他们准备生日蛋糕的,但觉得你不会喜欢在这个地方吃!”

久木可受不了当众出这种风头。

“到了这个年龄,一口气吹熄五十五根蜡烛也很累耶!”

“可是你还年轻,一点也不老。”

“你是指那方面吗?”

久木压低嗓子,凛子“讨厌”地缩缩脖子,“那是当然,可是你的脑筋比那些欧吉桑灵活多了。”

“托你的福。”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这样,比衣川先生年轻多了,也风趣……”

凛子确实在夸他,但被说年轻,也不能一径高兴。

“以前采访过一位八十八岁的实业家,当时他就感叹年龄大了,只有心情仍保持年轻很烦恼,我现在似乎了解他当时的感受。”

“永远保持年轻心情不好吗?”

“不是不行,而是会有心情年轻、身体却已老衰的痛苦,比较起来,心情也随着年龄苍老或许比较轻松。”

“那不就成了无所事事的人。”

“事实上我现在在公司里就是无所事事。”久木有点自卑地说。

“那是他们胡来,不是你的问题,而且在公司里的地位有没有无所谓。”

凛子虽然鼓励他,但工作不顺的阴影仍投射在久木身上。当然久木也不想挂在心上,只是那慢慢显现的落魄感觉未必能很快消失。

瞬间来访的忧郁也在畅饮红酒中忘却,两人又有了食欲。

久木觉得凛子点的红鳟很好吃,分了一点来尝,也把自己的小羊排拨一些到凛子盘中。“两个人在一起真好,可以吃到很多东西。”

“可是,也不是随便和一个人在一起就好。”

“当然,只有跟你在一起感觉才好。”

男人和女人分享食物就是有肉体关系的证据。在这餐厅里面,或许有人是这样看待他们,但久木此刻毫不掩饰。

认识凛子以后,连坐电车去镰仓都会在意周遭的视线,但现在已没有这层顾虑,大有被看到了就被看到了的无所谓的心情。

和凛子深交一年多,他的胆子也练大了,但更重要的是两人租屋而居以后,久木心里有了明显变化。

如今再去在意他人的目光也已于事无补,不如利用剩余的人生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行的话,死也无妨。

这种决心甚于豁达的强韧意志,在他心中萌芽。

人只要改变一下价值观,怎么样都能生存下去。只要略微改变一点看问题的角度,过去觉得重要的东西就不再那么珍贵,无聊的东西反而显得重要了。

“我在考虑是不是该辞职了。”

想着想着,平常脑子里想的事不禁脱口而出。望着凛子莫名的表情,久木解释说:“辞职后彻底自由了,或许想法也会改变。”

“怎么改变?”

“总觉得只要在公司里就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凛子现在很难理解久木想辞职的心情,这也当然,没有体验过上班族生活的人是很难想像的。

事实上久木自己也只是嘴上说要辞职,却没有明确的理由。勉强要说的话,就是感到“某种漠然的疲惫”。

任何人持续三十年的上班族生活后,都会有相应的疲惫感,特别是他最近与同事之间的疏离感,更增添了那层感受。

“你想辞的话,辞了也好。”凛子虽不明白,但仍表示理解:“只不过,我希望你不要莫名其妙地老,要永远都是这样精力充沛。”

“我知道。”

“你该有自信吧! 一个人也撑得下去……”

“也不是什么自信,只是觉得也该为自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过去的编辑工作总是幕后作业,只是在后面整理别人的撰稿报导,自己从没走到过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