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冻云(第4/10页)

“喝咖啡吗?”

“好的。”

塔野回到厨房打开热水龙头。

“你是要加奶粉的,对吧?”

“一点点。”

塔野感到自己像是变成了小姑娘的听差,伺候骄横公主的男仆。

不过,这倒未必是件痛苦的事情。在夫人面前连电视频道都不敢换的男人正在为小姑娘冲泡咖啡。

咖啡冲泡好了,两人再次面对面地坐下。塔野感到自己像在表演某部外国电影中的一个场面。

塔野慢慢地啜饮咖啡,虽然与往常一样是速溶咖啡,但热气拂面的感觉非常舒服。不经意地抬眼一看,绘梨子那轮廓娇美的嘴唇正抵在白色咖啡杯沿上。

昨夜他曾尽情地亲吻过那对娇唇。在紧紧拥抱她时,从那娇唇中泄出轻轻嘤咛。

塔野感到现实恍若梦幻。

他在回味昨夜情景时想到,不可能、不该发生的事情已然发生。现实当中的愉悦体验,反倒挑起了某种担忧。

“叔叔早上不吃东西吗?”

“因为要尽量多睡会儿,所以喝杯咖啡就足够了。”

“午餐要吃很多东西?”

“中午食欲还不算太好,所以到了晚上才吃正餐。”

“所以就很苗条啦?”

“我苗条吗?”

塔野做出惊讶的表情,但并未感到不快。实际上,身高一米七五、体重六十七公斤的比例在分公司经理级中应属出类拔萃。塔野更加自信了。

“你昨晚什么时候挪到沙发上去了?”

“在叔叔睡着之后。”

“我醒来时还以为你回家了,可把我急坏了!”

“我真想回家,可又害怕外边太冷。”

“不过,你怎么会挪到沙发上去呢?”

“因为叔叔太吵了呀。”

“太吵了?”

“是啊,打呼噜嘛。”

“是吗……”

塔野顿时情绪低落。自从过了四十岁,在喝醉酒或劳累过度的夜晚就会鼾声如雷。听妻子说,自己的鼾声一年比一年严重。在妻子面前倒还可以解释说“我太累了”,但在绘梨子面前却不便以此搪塞。

“昨晚我喝得有点儿多了,平时不这样。”

“叔叔好怪呀,捏住鼻子就会暂停,可过两三分钟就鼾声依旧了。”

“你还捏我鼻子啦?”

“可人家睡不着觉太郁闷了嘛!”

虽说是大老爷们儿,但毕竟不愿让人看到自己张着大嘴呼噜连天的样子。塔野换了个话题。

“你今天几点去学校?”

“该几点去呢?”

“说得好悠闲,你还有课吧?”

“有是有,但今天是‘侏罗纪’的课,没什么意思哦。”

“侏罗纪?”

“是啊,中生代的侏罗纪,叔叔知道吧?那时的动物有巨型爬行类和两栖类。这位老师跟那个很像哦!”

“这个绰号可够损的呀。”

女大学生真会给老师起怪异绰号。由此来看,还不知道自己会被说成什么呢。

“不过,因为约好下午要跟课题小组的同学见面,所以反正都得去一趟呗。”

“不是要见上次去你公寓的男友吧?”

塔野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

“不是啦,他是另一个组的。”

起居室的挂钟指向九点二十分。虽然还想跟绘梨子再待片刻,但时间已不允许。塔野站起身来:

“九点半有车来接我。你怎么办?”

“这样啊……”

绘梨子把食指顶在腮边,像是在思索。塔野直接在里屋的衣柜前换西装。

当他系好领带返回起居室时,只见绘梨子正在厨房清洗从昨天起就一直放在那里的玻璃杯和刚用过的咖啡杯。

绘梨子看似活泼奔放,却还有如此周到的一面,塔野感到特别高兴。

“擦碗布在哪里啊?”

“你看右边的格架上有没有。”

“是这个吧?”绘梨子拿起带有花边的擦碗布问道。

塔野整理好床铺,然后备齐需要拿到公司去的文件。

“这擦碗布是夫人寄来的吧?”

“不是……”

“做得好精致呀!”

正如绘梨子所说,擦碗布是妻子夏季来时抽空做好留下的。

“再没有要洗的东西了吧?”

“谢谢!”

当塔野走近绘梨子身后时,门铃就像算好时间似的响了起来。

“我来接您啦!”

外边传来专车司机的呼唤声。塔野回应说“马上就去”,随即转向绘梨子:

“车来了。”

“我也坐车走吧?把我送到四丁目附近就行啦!”

“可是……”

虽说身为经理,可是让女子同乘公司的接送车也有失慎重。

“怎么啦?不行吗?”

“倒也不是……”

“明白了。让司机看见会很为难,是吧?”

“你先下楼,沿着九条大街一直朝前走,我坐车追你,然后就像在半路相遇一样让你上车。”

“太不容易啦!”

“虽然被发现倒也没什么,不过还是这样稳妥些。”

“明白啦!”

绘梨子点点头就朝门厅走去,塔野追到门口抓住绘梨子的肩头。

“怎么啦?”

“来个吻别吧!”

塔野把绘梨子搂过来,绘梨子顺从地接受了亲吻。但是,那种触感已比昨夜冷了许多,只是敷衍了事而已。

“那好,我马上去追你。”

绘梨子默默地关上门离去。塔野去厕所再次梳理头发,确认阳台窗户已经锁好,随即离开了房间。

他跑进电梯就看见东京钢厂的分公司经理在里面,他一年前住进这座公寓,也是在同一时间有专车来接。

“今天难得晴天呀。”

“是啊。”

塔野随口回应,脑袋里却只有绘梨子的事情。

来到楼外,只见广场上停放着三辆黑漆轿车,视野中没有绘梨子的身影。塔野放了心,随即坐上右数第二辆司机已开门等候的轿车。

“从南九条走,是吧?”

“是的。”

塔野刚向司机确认就追悔莫及,这话真不该说出口。塔野在业务方面无可挑剔,但在这方面却不精于算计。

轿车缓缓驶出,在第一个路口就遇到红灯停了下来。塔野不动声色地从前窗追踪,信号变成绿灯,轿车继续前行。

虽然天晴视野清晰,可仍然看不到绘梨子的身影。尽管她先离开公寓,但也只比塔野早五六分钟,再快也不会走出五六百米远。

轿车不久来到二十丁目的信号灯前,却还是不见绘梨子的身影。因为她穿的是鹿皮短大衣和围腰超短裙,绑带长靴也是相同色调,所以如果走在路上立刻就能发现。即便不看服装,她那纤巧苗条的背影也容易辨认。

终于来到二十丁目的信号灯前,红灯亮起再向前看,时过九点的住宅区街道空旷闲散,虽有行人也只是身穿大衣的男子和老年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