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第4/4页)

“已经发展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是的,没错。”

“你能够心平气和吗?”

“当然不,但她有她的理由。”

秋叶发现这口吻似乎是在替雾子辩护,不再往下说了。

“真没想到,你们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说分开就分开,就这么简单吗?”

男女关系的虚无,秋叶的体会比能村更深。

店堂里已满座,一对客人离去,另一对家人填补了他们的空缺。没等客人坐下,秋叶掏出雾子给他的信。

“这是她昨天留下的。”

能村瞅了一下信封反面“八岛雾子”姓名,开始阅读信文。

秋叶喝着威士忌等他读完。

柜台的尽里首是一位带着女性来的客人。他是电视节目制作人,是这家酒吧的常客。几乎所有客人都知道他们正在热恋。

周围的客人都是些熟人,和这二位一起有说有笑。

去年这时候,秋叶常带着雾子来这儿喝一杯。此刻尽里首的那一对,就像去年的秋叶和雾子。

男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女方则在一边用自己的小手绢替他擦嘴巴。

秋叶茫然若失地看着这一对热烈的场面。能村看完了信,将信笺装回信封。

“原来是这样……”

“……”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不是想跟别人结婚,才提出和你分手。看了这信,事实不是如此,并不是她讨厌了你,瞅准时机出逃。”

“她还一点一点地拨还我投资的钱。”

“看来,她还是个认真的人。”

“可是,一开始你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认为田部君比她温柔。”

“不,不,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毕竟雾子比较年轻,富于魅力。”

“看来,田部君比她老练多了。”

“那是啊,再说年龄相差太大。”

“你还是离不开她吗?”

“那倒不是,只要她自己愿意,我也不想再违背她的意志。年轻的女人总是易变的。”

这是秋叶深切感受到的。

“是啊!年轻人每天都在变,特别是女人变得更快。”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能村瞅着货架上的酒瓶,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看来,我们这些人就像渡船的船老大。”

“船老大?什么意思?”

“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客人送到对岸。”

能村所谓的客人就是女人。

“这么一想不就什么也没有了吗?”能村说。

秋叶没有答话,又要了一杯威士忌。能村的话不是不可理解。年轻的女人就是把中年人当作她们渡船的老大。二十多岁的女人精神世界正在飞速发展,特别是二十二三岁到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最最容易动摇。

秋叶和雾子是这个年龄段。

如果不能和她结婚,那渡船的老大趁早撤退,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一开始就不要碰女人,这是能村的看法。

此刻秋叶才懂得这番话的意义。如果没有自信一直照顾她,那么只能甘心情愿地当“船老大”。

然而说实话,落到这个地步也太孤寂了。过去为雾子所付出的努力岂不付诸东流?

“……唉!白忙活了一场……”秋叶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过了一会儿,能村说道:

“她不是说还喜欢你吗?这不就足够了吗?”

雾子的信上虽这样说过,但对秋叶来说,仅仅这一点似嫌不足。

“你不是当事人,你不会理解的。”

“是的,我不是当事人,很难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

“是啊!你把你喜欢的女人培养成自己的情人。”

“可是刚培养出来就飞走了。”

“不管她飞到哪儿,但她不能否认是你给她这样好的机会。”

“是吗?”

“你们热恋时,是你最最关心她。现在她羽毛丰满,离你而去,无论如何,她已给你留下最好的回忆,这不很好吗?”

听着能村这一番话,秋叶似乎增加了勇气。

“老缠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那是啊,结了婚的同样各走各的阳关道,最后离婚拉倒。”

能村喝干了一杯威士忌,百无聊赖地对秋叶说:“怎么样,再换一家喝喝?”

秋叶点点头表示同意,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站了起来。

秋风拂过秋叶的脸庞。

出了茧酒吧,沿着林阴大道有好几家酒吧,最后一站是“魔吞”,今夜打算喝个够。

“把过去的事全部忘掉,喝个酩酊大醉如何?”

能村一说正合秋叶的心意,尽管脑海里还不时浮现出雾子的身影。为了彻底忘却,在途中给史子打了个电话,无人答应。

深更半夜上哪儿去了?难道也和男人在外面喝酒,或许出差去了外地。

史子有史子的生活方式。

想到这儿,突然感到异常孤寂。和能村分手,回到家里已过午夜2点。

过去,为了怕吵醒正在熟睡的母亲,总是蹑手蹑脚地上楼去,现在已没有这种顾虑。一晃一摇地走进书房,打开窗户坐在床沿,心想去掏根香烟,却掏出了雾子的信。

秋叶一怔,把信装回口袋里。

现在再看信,雾子也不会再回来。已经过去的事,不会再回来了。

秋叶就这样仰卧在床上。

从敞开的窗户刮来阵阵夜风,舒服极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连续好几次,秋叶这才痛切地感到自己真是孤身一人了。

妻子离婚走了,母亲去世了,史子已远去,和雾子分了手,身边已没有人了。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独。

“真是这样吗?”

秋叶嘟囔了一声,雾子的身影又重新浮现在脑海里。

第一次在“魔吞”见到她时,她那天真小鸟依人的脸庞;吃酱鲐鱼时那喜出望外的表情;在西班牙斗牛场上兴高采烈的笑容;在法国高级餐馆里喝葡萄酒的大方举止;以及在“安蒂克秋”接待客人时,稍稍皱起眉头尽力控制自己感情的表现……这一张一张面孔,通过秋叶的脑海已渐渐远去。

男人爱女人并把她培养成才的戏剧终于落下帷幕了,以后是那女人独闯天下的第二幕。

从幼稚到成熟,自己所担任的角色必须退出舞台了。

“渡船的老大!”

秋叶嘟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自然而然喊出了“雾子”的名字。

这喊声随着秋风拂去,暗淡的台灯光照着秋叶疲惫不堪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