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第4/6页)

远处陈大光气喘吁吁地跑来:“鸡毛哥!快,快去大队部里接电话,县里找你!”

柱子和大光爹一惊,回头看着陈江河,嬉戏着的村民也停下手中的活,全把目光聚拢在陈江河身上。

陈江河走进大队部办公室,接过电话:“喂?我是陈江河。”

“江河,明天下午两点,你得赶到县政府礼堂来。”邱英杰的声音传来。

“英杰哥,什么事?”

“谢书记回来一直没见我,整个班子关起门,开了两次会,现在突然召集全县的中层干部,还有各乡镇的负责人,特别点名要你来。江河,我得承担起责任。”

“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我们不能服输。”陈江河怔怔地拿着话筒,不知该说什么好。

邱英杰打断陈江河的话:“做学生的时候可以意气风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现在不能。江河你不明白,该示弱的时候必须示弱,否则谢书记会很难办。一切责任由我来扛,大麦是我联系的,你只是帮我忙,记住了没有?”

“怎么会这样,谢书记难道不听我们解释吗?”陈江河百思不解。

邱英杰叹息说:“他也有压力。还有,粮票都换了吗?你要尽快发还给陈家村的人。我们明天下午见。”

“哥……”那边电话已经挂上,陈江河缓缓地挂上电话,转身看到乡亲们都扒着窗户默默地看着他。

陈江河坐在邱英杰身旁,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干部们纷纷落座,指着他俩窃窃私语,还小声议论着。陈江河如坐针毡,邱英杰拉了拉他,示意不要理会。谢书记带着政府班子台上落座,气氛很是庄重。谢书记个子瘦小,但头发却一根根竖立着很有精神,他双眼如剑扫视台下,目光落到邱英杰和陈江河身上。谢书记端起茶杯吹了吹,场内顿时一片寂静,麦克风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我出去这几天,县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说不大,是乡里饲养场的两头乌猪吃到了大麦饲料。说不小,是猪吃饱了,人却急疯了。”台下一片笑声,邱英杰也苦笑着摇头。

谢书记盯着邱英杰:“还有人为此认真地写了份检查。邱英杰,上台来给大家念念吧。”

邱英杰愣了一下,慢慢起身。陈江河紧张地看着他,想站起来却被邱英杰紧紧按住。邱英杰满脸无奈地走上台,谢书记将检查递给他。台下有人幸灾乐祸,轻声议论。陈江河憋住气看着台上……

骆玉珠背着书包敲着传达室窗户:“大爷,您知道邱主任宿舍里住的人吗?”

“都开会去了。你找邱英杰啊?”?骆玉珠不好意思笑笑:“我找另一个。”

传达室大爷叹了口气:“找谁都一样,他们俩惹祸了,正挨批斗呢!”

骆玉珠愣住了……

镇干部力劝陈金水不要进县礼堂:“镇长,这浑水咱不能蹚啊,这是性质问题!”

陈金水愤怒甩开胳膊:“性质个屁!豁出去这把老骨头,我官也不要了,那钱我也不要了,我一定要把鸡毛给带回来!”

县礼堂工作人员也不让陈金水进去,金水婶和巧姑还有镇干部都在后面劝阻。

陈金水叫嚷:“我是镇长,也是来开会的,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名单上没你啊。陈镇长,等我们进去汇报一下。”工作人员看着名单说。

“你们怎么那么官僚呢!我是因为住院,谢书记才没叫我……”陈金水突然看到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骆玉珠,气不打一处来。

“你来干什么?”

骆玉珠自觉地低下头。礼堂中传来隐约的讲话声。工作人员连忙走进礼堂,骆玉珠趁人不备溜进小门,沿着墙根向礼堂后窗跑去。

“哎,你们管不管,你们该拦的是她。”陈金水无可奈何地说。

邱英杰正在台上一字一句地念着检查:“……我们要坚持统购统销,查补漏洞,坚决反对个人钻政府空子,占公家便宜……”

窗外,骆玉珠探出头来,眼巴巴地往里看着。陈江河正一脸郁闷地坐在靠窗的位置。骆玉珠轻轻敲窗,陈江河却没有听到。有人往这边看来,骆玉珠忙一缩脖子。

“……我的检讨做完了,恳求组织批评教育。”邱英杰深深一鞠躬退下,谢书记在默默端详他。

会场一片寂静。

骆玉珠再次探头,突然发觉身边有喘息声。陈金水在旁边狠狠地瞪了眼骆玉珠后,站在砖头上扒着窗户往里看,寻找陈江河的身影。

“要检讨也该我检讨,谢书记,英杰哥一直蒙在鼓里,这件事都是我背着他干的!”陈江河突然站起。

窗外的陈金水急得不行,轻声骂:“臭小子,你揽这责任干什么!”

“真是有病!”骆玉珠也急得轻敲窗户骂着。陈金水赞同地朝骆玉珠点点头,突然两人愣住,又仇恨地瞪着对方,一起踩在狭小的砖堆上,隔着窗户看着。

邱英杰在台上也朝陈江河瞪眼:“跟你没关系!别逞英雄!”

陈江河想冲上台去,被工作人员拦阻。谢书记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说:“让他上来。”

陈江河站到邱英杰身前,扫视众人,朝谢书记鞠了个躬:“这件事就是我干的,是我找到的那个麦场,我联系的车,钱是我收的,英杰哥根本没有经手。”

邱英杰急得暗拽陈江河的衣角。

谢书记饶有兴趣地打量陈江河:“那这件事全部是因为你而引起的?”

“谢书记,您怎么处罚我都行。但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如果没有我,养殖场不可能这么快收到大麦,出口的猪就得饿着;富阳那边赚不到钱,大麦也都沤成肥料浪费了。是不是这样就不会有人写检查了?”

台下的人起哄:“你在跟谁说话?成何体统,把他赶出去。”

窗外的陈金水快哭出来,骆玉珠的神情也是痛苦不堪,两个人同时蹲下身,不忍再看。

“看来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啊。邱英杰,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要过饭、飞过全国各地的鸡毛?鸡毛虽轻,话却很重啊,跟刀子一样。这件事等会再说,你先把检查给我。”

邱英杰有点发蒙,将稿子递上。

谢书记扬了扬手中的稿子说:“这就是我们大才子写的检查,文采飞扬啊,有逻辑有观点,有论据有总结。”“啪”的一声,谢书记猛地一拍桌子,“这就是我们培养出的大学生,党和政府培养了那么多年,这么快就会写这种八股文章了。”

邱英杰身子一颤,呆呆地看着谢书记。

“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是庆幸呢还是悲哀,把这个大才子逼成什么样了?你们都看看,来的时候意气风发,现在也开始学会写这种官样文章,也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反倒是这个鸡毛干了实事,今天又仗义执言说了几句大实话。同志们哪,到底是谁出问题了?”谢书记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