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第3/5页)

“你家里还有啥人?”

骆玉珠摇摇头,黯然神伤:“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人了,除了你。大山,我们说好,我以前的事你不用问,以后,我会真心守着你过一辈子。”

王大山翻了个身,迷糊地看着油灯下依然在缝补的妻子背影,撑起身把头凑到她的肩上。骆玉珠笑了笑,轻声说:“怎么又睡不踏实了,你一天要走多少路啊,这鞋也太费了。”大山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几年前我妈给我买过一个媳妇,跑了。”

骆玉珠停住手,吃惊地听着。王大山轻声:“我怕你也跑了。”

骆玉珠凄然一笑,回头顺势将男人揽在怀里,像母亲对儿子一般轻抚他的脸庞,柔声道:“乖乖地睡吧,我不会跑的,因为碰上你是我的幸运。”王大山竟听话地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躺在骆玉珠的怀中。骆玉珠抬起眼,看着摇曳的灯火,眼神变得无比宁静。

骆玉珠艰难地挑着货担,两脚一瘸一拐地沿着铁轨回家。她俯身揉了一下脚,这才发现货担里的废品掉了一路,她只得蹲下身子,一点点往回捡。实在累了,骆玉珠就随地坐下休息了一会,刚起身,就看到远远的一盏灯在黑暗中舞动,骆玉珠愣住了,想站起来,脚却钻心地疼。“哎!有人吗?”骆玉珠叫了一声。

灯光快速摇动着逼近,是王大山。

“你这么晚还没回去,我怕出事。越接越远就到这来了。”大山见骆玉珠走路一拐一拐的,急忙俯身抬起骆玉珠的脚,王大山倒吸一口冷气,连忙猫起身,示意骆玉珠趴在自己背上,骆玉珠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货物:“大山,我的货。”

“放心,先把你背回去,回头我再来挑担,今天天色特别黑,不会有人的。”骆玉珠听话地趴在高个子的背上,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提着灯。灯光照亮了黑暗中的轨道,两人蹒跚着往前走。

陈江河暂时在袜厂装卸班安顿下来,每天和工友们用力将一包包货物装上运货车,一直送到大门口。陈江河向四处眺望,寻找着始终未出现的身影。当他坐在车间门口,看着机器吐出一双双袜子时,他的眼神是痴痴的。

一辆运货车驶进袜厂,车间的工人都出来诧异地看着。陈江河正在装袜子,听到郑厂长远远地喊。“都过来,卸货!”

“唉,又让人退回来,这月工资够呛了!”身边走过的工人摇头叹息着。

办公室里,郑厂长焦急地打着电话:“我们再改式样来不及嘛!你们变化也太快了,再说这几批货怎么办?如果你们不要,我们损失就大了!”

陈江河来到厂长室:“厂长!”郑厂长不耐烦地摆摆手。

郑厂长急得快哭出来:“老兄,帮帮忙吧!我这一厂子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陈江河守在门外,等郑厂长挂上电话,再次叫道。

郑厂长皱着眉问:“什么事?”

“厂长,上海那边退了我们三批货了,这袜子出什么问题了?”

郑厂长摇头:“人家嫌咱们式样老旧,跟不上形势。哎,跟你说也没用,赶紧帮着卸货去!”

陈江河没动窝,试探着说:“上海那地方不要,可能其他地方会要呢?我看我们厂经常有小贩偷着来进货。”

郑厂长没好气地说:“你说的我会想不到吗?那些小贩充其量摆个地摊,一天卖十几双。可咱这是几万双袜子,这么大的量,哪个地方吃得消啊,你没看咱们厂销售科的人全跑出去了?江河,踏实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别在这里添乱了!”

“厂长,让我试试,也许我行呢?”

郑厂长苦笑摇头:“陈江河啊,我知道年轻人有冲劲,刚来厂子立功心切,你要是能把退货都卖出去,我立刻把你提拔为销售科科长!”

陈江河欣喜地伸出双手,用力摇了摇郑厂长的手。

第二天一大早,陈江河在销售科给邱英杰打电话。邱英杰接到电话很兴奋:“江河,你去哪了?这些日子找不到你,真把我急死了!什么,袜子?”邱英杰神色严肃起来,朝传达室大爷轻声说:“您给我支笔。”邱英杰接过笔说,“你说袜厂的地址,联系电话。没问题,我马上通知冯大姐她们。曙光综合厂?厂名不带‘袜’字,哦,难怪别人找不到。”

陈江河听着话筒:“英杰哥,你帮我把消息传播出去,告诉所有集市上的人,就说这是骆玉珠当初进袜子的地方。好,我等你消息!”

销售科长老严眼巴巴地看着陈江河挂上电话,刚要上前。陈江河按住笑笑:“科长,我还得再打几个长途。”严科长只得点点头退回去等候。陈江河想了想,又拨通号码大声地说闽南话,连声调都变了:“阿兄,瓜西义乌的鸡毛。我这里有批式样非常好的销往上海的袜子,拉到你们那,保准一抢而空!虾米呀,福建这边,我第一时间告诉你的,虾米呀,抓牢机会!”

销售科长看着陈江河,听了他那不着边际的话大吃一惊,半张着嘴,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陈江河。

郑厂长焦急不安地在办公室里踱步。销售科长快步走进厂长办公室:“厂长,你快去看看吧!那个陈江河……他……”

郑厂长吓了一跳,瞪着他:“陈江河怎么了?”

“他已经打了半天的长途了!全国各地都打遍了,而且用十几个地方的方言说话!”

郑厂长不相信地看着他。

销售科走廊内已经站满了人,人们都好奇地探头听着陈江河打电话。郑厂长跟着严科长急匆匆走来,就听到办公室里陈江河洪亮的声音,用纯熟的四川话推销:“你个瓜娃子,老子给你算笔账,从四川坐硬铺到杭州才花多少钱哈?老子不给你扯把子,我保证你带回的货,卖出的利润是车钱的几十倍!再说车站那哈有人接你不是?你过来个人,老子负责把货送上车嘛!”郑厂长停在门口,惊诧地看着陈江河挂上电话,尔后再次拨起。

有人小心翼翼地递上茶水,陈江河大大咧咧地喝了一口后,继续对着话筒用东北话:“婶啊,还记得我是谁不?我是义乌的鸡毛啊!咱叔身体还硬朗呗?……”

严科长不可思议地摇头,颤抖着说:“他到底是什么人啊,哪来的神仙?人脉那么广?”郑厂长也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陈江河。

冯大姐已经搬到义乌新马路市场摆摊,她的周围聚集了一圈人,正听她又神秘又激动地透露商机:“我找到玉珠进袜子的地方了,让我也去进货呢!”

有人顿时兴奋起来:“真的?大姐,您在哪听到的?”

冯大姐忙嘘一下:“我带你们快点去拿货,别人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