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页)

“怎么了——?”他问,她像卡珊德拉[21]一样地在他眼前晃动。

“母亲非常生气。”

“生气?生谁的气?为什么?”

“苏菲·杰克森小姐刚刚来过,说她哥哥会在晚饭后到访。她不愿意过多透露,因为他不准她说,他希望能亲自讲述所有细节。他正和路易莎·范德卢顿表姨妈在一起。”

“老天爷,我亲爱的妹妹,请你再说一遍吧。只有无所不知的神灵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现在可不是冒犯神灵的时候,纽兰德……母亲对你不去教堂已经够难过的了。”

他嘟囔了一声,继续埋头看书。

“纽兰德!听清楚了。你的朋友奥兰斯卡夫人昨晚参加了勒姆尔·斯特拉瑟斯夫人的聚会,她是跟公爵和博福特先生一起去的。”

听见这宣言的最后一句,年轻人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声的怒火。但他压制住怒气,笑道:“那又怎样?我知道她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简妮脸色发白,瞪着眼睛。“你知道她本来就有这个打算——你居然没有阻止她?没有警告她?”

“阻止她?警告她?”他又笑了,“我又不是要娶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听见自己这句话,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你可是要和她的家族联姻的。”

“噢,家族——家族!”他揶揄道。

“纽兰德——你难道不在乎家族吗?”

“一点儿也不在乎。”

“也不在乎路易莎·范德卢顿表姨妈会怎么想?”

“一点都不——如果她非要像个老姑娘那样胡思乱想的话。”

“母亲可不是老姑娘。”他未婚的妹妹抿着嘴说。

他很想大喊:“是的,她是,范德卢顿一家也是,在现实面前,我们所有人都是老姑娘。”但看见她皱起了温柔的长脸流下眼泪,他又为自己所施加的毫无意义的痛苦而羞愧。

“去他的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别像个胆小鬼,简妮——我不是她的监护人。”

“没错,但你的确有让韦兰家提前宣布你们的婚事,好让我们都支持她。如果不是因为那样,路易莎是绝不会邀请她参加公爵的晚宴的。”

“好吧——那邀请她又有何妨?她是宴会上最好看的女人。是她让范德卢顿家的晚宴变得不像以前那么悲壮了。”

“你知道亨利是为了讨你高兴才邀请她的,是他说服了路易莎。而现在他们很不高兴,打算明天就回斯凯特克里夫。纽兰德,我想你最好下楼一趟。你大概体会不到母亲的感受。”

纽兰德在会客厅里找到了母亲。她从针线活中抬起头来,皱着眉问:“简妮告诉你了吗?”

“是的,”他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和母亲一样平稳,“但我不觉得这是个严重的问题。”

“冒犯了路易莎和亨利还不严重?”

“他们居然会被这种琐事冒犯,就因为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到一位他们视为普通人的女人家里做客。”

“视为——!”

“好吧,她的确是个普通人,但她也懂得欣赏好音乐,周日晚上整个纽约都死气沉沉的,她能给大家带来娱乐。”

“好音乐?我只知道那里有一个女人站在桌子上唱歌,人们只有在巴黎的一些地方才会唱那种歌,还有人吸烟、喝香槟。”

“啊——那种事在其他地方也会发生,世界依然照旧。”

“亲爱的,你不会真的为法国人的周日说话吧?”

“母亲,我们在伦敦的时候我也经常听你抱怨英国人的周日。”

“纽约可不是巴黎,也不是伦敦。”

“噢,不,纽约不是!”她儿子低吼。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上流社会不够光鲜?我敢说你是对的,但我们属于这里,人们来到我们这里时也应尊重我们的生活方式。对埃伦·奥兰斯卡来说更是如此,她回来正是为了逃离那些光鲜社会里的生活。”

纽兰德没有吱声,过了一会儿,他母亲试探说:“我准备戴上帽子,让你陪我在晚餐前去见一见路易莎。”他皱着眉头,她继续说:“我觉得你应该跟她解释你刚说的话,外国的上流社会是不同的……人们没有那么讲究,奥兰斯卡夫人可能并没有察觉到我们对这些事情的看法。你知道,亲爱的,”她熟练地带着无辜说道,“这样做是为了奥兰斯卡夫人好。”

“亲爱的母亲,我真的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在乎这种事。是公爵带奥兰斯卡夫人到斯特拉瑟斯夫人家的——事实上,是他先带斯特拉瑟斯夫人拜访奥兰斯卡夫人的。他们上门时我也在。假如范德卢顿夫妇想为此争执的话,那罪魁祸首就在他们家中。”

“争执?纽兰德,你有见过亨利与人争执吗?再说了,公爵是他的客人,又是陌生人。陌生人是看不出区别的,他们怎么会呢?奥兰斯卡伯爵夫人是一个纽约人,应该尊重纽约人的感受。”

“好啊,那如果必须有一名受害者的话,我允许你把奥兰斯卡夫人献祭给他们,”她的儿子怒火中烧地高声说,“我自己——或者是你——可都不会自告奋勇地为她赎罪。”

“噢,你当然只会替明戈特家说话。”他母亲激动地回应,这是她最接近生气的表达了。

阴郁的管家拉开会客厅的门帘通报:“亨利·范德卢顿先生。”

阿切尔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心烦意乱地推开椅子。

“多加一盏灯。”她对正要退下的仆人喊道,简妮俯身整理母亲的便帽。

范德卢顿先生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纽兰德·阿切尔上前迎接表姨父。

“我们正在谈论您,先生。”他说。

听到这句话,范德卢顿先生似乎吃了一惊。他脱下手套与女士们握手,小心地抚平高礼帽,简妮端来一张扶手椅,阿切尔又说:“还有奥兰斯卡伯爵夫人。”

阿切尔夫人脸色发白。

“啊——一位迷人的女士。我刚去见过她,”范德卢顿先生洋洋自得地挑着眉毛说。他坐进椅子里,老套地把帽子和手套放在身旁的地板上,继续说,“她对插花很有天赋。我从斯凯特克里夫给她寄去一些康乃馨,看到那些花时我惊呆了。她没有像我们的大园丁那样整束地把花插上,而是零星地处处放几枝……我也说不清她是怎么办到的。公爵对我说:‘去看看她是怎么巧妙地布置会客厅的。’她的布置的确很妙。我真希望能带路易莎去见她,要不是那个街区如此地——令人不舒服。”

范德卢顿先生难得一番高谈阔论后,大家一片沉寂。阿切尔夫人从篮子里取出她刚才忙乱塞进去的针线,纽兰德则靠着壁炉,手里玩弄着一片蜂鸟毛帘子。第二盏灯送来了,他看见灯光下简妮目瞪口呆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