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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了?”

“没有。”朱夏回。

“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工作啊?”

“请假了。”

“好端端的请什么假。”

“你就不想让我回来看看你们吗?”朱夏反问。

“我们又没什么事儿,你看什么。”

朱夏往房间里走:“哦,一定要有个什么事,我才能回来吗?”

廖梅恍然大悟,想跟她进去,自作多情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回来跟我们商量结婚的事儿啊?”

朱夏白眼一翻,用力关上门,随手反锁。

吃了个闭门羹,廖梅朝朱振东愤愤道:“这就是你女儿!”

“我来,我来。”朱振东挥手示意她退下,在朱夏门前轻轻敲了几声,“是我。可以进来吗?”

朱夏问:“干吗?”

朱振东说:“就是吧……手机上有几个软件不太会用。”

隔了片刻,朱夏开了门。

朱振东披着睡衣,朝廖梅使了个眼色,神采奕奕地进了房间,装模作样地滑起手机。朱夏瞥了他一眼,道:“行了,爸,你别演了。张一寻要写书,我也不想打扰他,就回来休息休息。”

“你不用跟我解释,年轻人嘛,肯定有自己的心思,犯不着我们大人操心。你不用听你妈的,她也是关心你,就是关心不到点上。”

“爸,道理我真的都懂。你看我现在一年回来不了几次,我不想每次回来都因为这些话题闹得不开心,你们着急的,我也着急,所以都别提了,聊点跟我们一家三口有关系的事好吗!”

“好好好。”朱振东说,“我女儿是长大了啊。”

“那是,你看再过几年你们该退休了,到时候你带着我妈,上个老年大学什么的,别整天待在家里,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你们要有自己的生活。”

朱振东兴趣来了:“说到退休我还想跟你说呢,我打算等你妈退了,我也提前退下来,咱买辆房车,带她环游全中国去。”

“我妈知道吗?”朱夏问。

“知道啊。”

“她什么反应?”

“哭了。”朱振东一撇嘴,“怪我没上进心,说大院儿里没哪个男的五十五岁就退,觉得自己委屈呗。”

朱夏苦笑,道:“哎,算了,跟你们这理念三观打交道,我感觉还要再修炼个十几二十年。”

“乖女儿,你别嫌爸妈唠叨,你是出去了,见得多了,但有烟火气的地方,才是家。”说罢,朱振东转身出了房间。

晚上洗澡的时候,家里花洒的出水口堵了半面,朱夏关上水龙头,哆嗦着身子嚷嚷道:“老妈,这花洒是洗澡还是在浇花呢!”

“什么洒?”廖梅从厨房出来,举着菜刀来到厕所门口。

“花……”朱夏扶额,“莲蓬头儿!”

“怎么了呐?”

“不出水,怎么洗啊!”

“哦,出去了一趟,回家连澡都洗不了啦!我跟你爸这么多年怎么洗的。”

深谙抗议是无效的,朱夏关上水龙头,胡乱地擦干身子,套上外套幽怨地出了门。

听见关门声,廖梅探出半个脑袋,朝客厅里的朱振东抱怨:“你看这孩子,什么意思呐……”

朱振东不搭腔,用报纸遮住了脸。

十几分钟后,朱夏从五金店买了个带七彩霓虹光的花洒,厕所关着灯,水流如注,愉悦地边唱边搓。

廖梅看着像舞台一样的厕所,鄙夷道:“竟给我搞些稀奇古怪的!”

“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朱夏提高音量。

朱振东放下报纸,扶了扶老花眼镜,粲然一笑。

朱夏擦着未干的头发,一溜烟躲进温暖的电热毯里,窝在床上吹头发。廖梅到她门前:“收到一些快递,都给你拆了,放阳台上了。”

“嗯嗯。”朱夏应付地点着头。

廖梅拿出一串水晶项链,问她:“这项链还挺好看,不要的话,我戴戴哈。”

朱夏关上吹风,看了一眼那串项链,像是触电般地从床上腾地坐起,问廖梅是在哪个快递里找到的。

朱夏在阳台翻着箱子,除了那串项链,还有高中收藏过的香味中性笔芯、漫画杂志的赠品,和当时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的耳钉。

“这都谁寄的?”廖梅问。

“妈,我困了。”朱夏抱着快递盒,回了房间。

房间里,一盏台灯亮着暗光,她拉开抽屉,找到一个尘封的施华洛世奇包装盒,里面是空的,将刚才的水晶项链放上去,正好卡住。

她仔细辨认快递单上的手机号,却不敢拨回。转而用手机号添加微信好友,搜索结果是一个大写英文,TIAN。

回忆翻涌,偶尔想起,又被生活遗忘,不知觉倏尔已经十年过去。

她整晚都睡得很轻,每翻一次身,脑子里就冒出他的名字,终于在清晨6点,她在半梦半醒间,解锁手机,添加了对方的微信。

邱天在年前出狱,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来适应新世界,接手了父亲的房地产项目,在亚洲国家买地建别墅,或是收购二手公寓,集中做主题式的短租民宿。

两人恢复联络,多是寒暄。朱夏与张一寻在一起,邱天一点也不意外,解释道把旧物寄回她家,只是想与过去告别。

他出狱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受这十年来所有人事已非的变迁,学会告别,因为没有什么是时间的变力做不到的。

邱天的朋友圈,几乎是一个旅行博主的日常,在菲律宾的海岛浮潜,在赫尔辛基跟圣诞老人合影,在京都吃怀石料理,在纽约中央公园跑步。

他缺席了人世间的十年,却好像在监狱里拥有了别人在生活里摸爬滚打二十年的悟性。让朱夏欣慰的是,尽管字里行间能感受到他的成熟,但语音说话的腔调,又好像一点都没变,仍然是当初那个在操场跑着步、在江湖叛逆的大哥大。

朱夏回到北京,她没告诉张一寻邱天出狱的事,也不知当下哪根筋没对,心里有鬼般地删了与邱天的聊天记录,还把他的微信名备注成了一个枫叶的图案。

交完书稿的张一寻如释重负,几天未见,对朱夏热络许多。他提议去国外跨年,而且要用家里的地球台灯,转动的时候让朱夏按停,手指在哪,就带她去哪。好不容易浪漫一回,结果朱夏三次都按在太平洋里。

张一寻轻轻把地球一转,说:“去东京吧。”

“为什么?”

“一直想去Viko待过的城市看看。”

“好啊。”朱夏努力撑出一个微笑。

签证下来后,他们的东京跨年行正式开启。

张一寻做好了五天的计划,每天去哪些景点吃哪家餐厅事无巨细,可惜第一次去日本没经验,碰上日本人放大假及中国人的元旦,每个景点都人满为患。在人流夹缝中求签的浅草寺,满大街中国人的新宿,排着长队拍《你的名字》同款的须贺神社,以及晚上8点就基本关门的表参道。别说需要预定的餐厅了,连路边的咖啡馆都座无虚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