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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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的灯光被掐灭, 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客厅的余光打进来,照得彼此的面庞半明半暗。

周遭一切事物变得朦胧不清,鹿饮溪眼中唯有简清, 唯见简清。

身体被简清的手臂圈禁着,她微微后仰, 踮起脚尖,身子向上提, 坐在了书桌上, 伸出手臂, 搂住简清的脖颈:“你在恐吓我, 想转移话题,是不是?”

没等简清开口回答, 她又主动凑近, 亲了下简清的脸颊:“不管你今天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回到了家里, 你尽可以宣泄。你看我,开心就笑, 不开心就哭, 你惹我不开心了我就凶你,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可你不样, 你总是喜欢隐藏自己的情绪, 开心不开心都要我去猜……”

因为过往的那些经历, 简清总是活得很压抑。

认识她这么久,鹿饮溪从没见过她开怀大笑的模样。

她好像没有真正开心过。

简清沉默着, 没说话,心脏被一点一点泅湿,柔软的情绪浸上心头。

“我有时候可能会猜不准你心里的想法, 但你今天肯定是碰到什么事情了。你暂时不想和我说也没关系,等你想说了再说。”鹿饮溪敞开怀抱,把简清搂进自己怀里,“我现在要给你充电。”

充电这个说法,还是上回两人在地铁站见面相拥后,简清本正经说的“充电完毕”。

彼此坐站,在昏暗的室内,交颈相拥,传递彼此的温度和气息,身体就像是一台在充电的手机,电量被一格格充满。

被温暖的身体紧紧拥住,简清伸出了手,环住鹿饮溪的腰,用力回抱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倚靠在她的怀里。

鹿饮溪深深嗅了口简清身上薄雪般的冷香,小声嘀咕说:“如果我上辈子是一只猫,你肯定是我的猫薄荷。”

简清掀了掀眼皮,有点嫌弃这个稀奇古怪的比喻。

安静地相拥了几分钟,简清松开她的怀抱:“充好了。”

鹿饮溪从书桌上跳下来,跟着她走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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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区进入重建的工作阶段,派遣出去的医疗队陆续返程。

省里开始举办些表彰工作,颁发证书,选出抗震救灾的优秀代表。

医院的宣传科打电话来催稿子,要队员写些有关本院抗震救灾的事迹,以作宣传。

宣传科的主任听说了简清母亲逝世的事情,打电话给简清,请她也写篇稿子来。

简清以文笔不好拒绝。

宣传科主任就抓了个文笔好的宣传科干事,到肿瘤科去找简清,简单采访了几句话。

干事问:“阿姨去世那天,你连夜赶回来的吗?”

简清:“没有,我在灾区的安置点喂蚊子,等她手术的消息。”

“见到了阿姨最后一面吗?”

“见了。”

“当时是怎样一个场面,应该很舍不得她离开吧?”

简清神情冷淡,平静道:“没有,我让她放心走。她摔倒后颅脑动脉瘤破裂,造成了深度昏迷,术后短时间内发生二次破裂,她身体状况本来就不是很好,还有其他堆的慢性病,基本上是很难挽回的个状态,早点走,早解脱。”

如同恶性肿瘤的终末期患者,在安乐死未合法的情况下,苦苦支撑,饱受疼痛折磨,根本没有多少生存质量可言,早日离开是一种解脱。

宣传科的干事听完,懵了片刻,安慰说:“节哀顺变,节哀顺变。”

个星期后,医院公众号上发表了篇《母亲病逝,驰援灾区医生含泪悲痛送别!》的文章,言辞恳切,字里行间无不在渲染感伤悲情的氛围。

简清点开来看,在灾区安置点喂蚊子的描述,变成了在灾区的帐篷外,焦急地徘徊踱步,时不时遥望远方,眼含泪水……

早点走,早解脱的话语,变成了在病榻前痛哭流涕,含泪送别,悲痛欲绝……

文章出,引得许多人转发,官媒也跟着转发报道,甚至一度登上过微博热搜。

鹿饮溪把热搜截图给简清看,简清看了眼,就没再关注。

文章的中她,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形象。

也许她本身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宣传口需要树立这么个形象。

个无私伟大、弃小家顾大家的形象。

简清并不觉得医生这个职业有什么伟大,于她而言,这只是一份工作,和千千万万的岗位样,只不过医生的工作内容恰好是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过度神话这个职业,对这个行业没什么好处。

神是万能的,神是没有污点的,可医生不是神,只是普通人。

医生会有失败、挫败,医生有良知,也有阴暗。

而她的良知,正在和她的阴暗作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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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毕业季,又送走了批毕业的医学生。

期末月最后几场考试也将结束,简清被安排去大学城那边监考。

从考场出来后,她打算去生命科学馆逛圈。

有个五年制临床班级的毕业生,在生命科学馆前拍摄宣誓视频:“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

每年大入学的医学生,开学后第周,都要在这所生命科学馆前,庄严宣誓,然后进入馆中,接受生命教育,学会敬畏生命。

这些毕业生,在拍摄从大到大五的轨迹。

简清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完了整场宣誓,走进生命科学馆。

上回来,是她带着鹿饮溪来参观。

她带她去看那个著名的微笑婴儿,和她科普一个受精卵,发育为个胚胎,成长为个婴儿的过程。

那时,鹿饮溪勾着她的尾指,感慨万千,说:“生命好神奇。”

尾指似乎余留了鹿饮溪指间的温度。

简清轻轻摩挲自己的尾指。

她最近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情绪,有时会不小心忽略了鹿饮溪。

鹿饮溪从没什么怨言,只是默默陪伴,用温柔得能滴出水般的眼神望着她。

回忆起那样的眼神,简清的颗心彻彻底底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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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斌入院治疗这些天,每日饱受癌痛的折磨,夜间时常发出痛苦的呻.吟。

可他不是孤家寡人,有狱警陪伴。

那两个狱警,是他亲手救出来的,如今对他还算照顾有加。

简清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解决他,低血钾、高血钾……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可她是医生,他是她的病人,预估生存期不到3个月的病人。

于他而言,早死也算早解脱了,不如吊着他的命,让他多受几天的折磨。

简清尽心治疗他,落到他眼里,成了善意。

某天,简清去病房打探兰斌的往事。

兰斌对她建立起了医患之间的信任,告诉了她年轻时的误入歧途。

早些年,他有个恩爱的妻子,妻子生下女儿后,患了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