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平移(第5/7页)

这么说,我投了三个亿,不但得不到物质上的回报,连我曾寄予期望的“名声”也没了。我懊恼地说:

“咱们甘当无名英雄?要知道这可是空前绝后、顶天立地的超级大英雄啊。”

“对。无名英雄,永远的、千秋万代的、地老天荒的。”

“你们就一点儿也不受诱惑?干了这样的历史伟业却默默无闻。”

两人相视一笑:“说一点儿不受诱惑是假的,不过我们有力量拒绝它。”

“那我呢,我那三个亿就这么扔到38亿年前的海水里,连个扑通声都听不见?”

易慈故意气我,眉开眼笑地说:“心疼了?后悔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强辩道:“咱陈虎刚干过的事绝不会后悔,不就是三个亿嘛,身外之物,不值一提。我只是觉得,这么着把文明史提前100万年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你看咱们周围啥也没变……”

“但是等到太阳系毁灭时—任何行星都会毁灭,它的寿命用时间机器也改变不了—人类就会多出100万年的时间来做准备。100万年!足够我们向类星体移民了。”叶禾华说。

这种高瞻远瞩的目光和上帝般的胸怀—我是自愧不如。我叹息一声:

“难怪你妈给你起了个那么伟大的名字,我看连那尊耶和华真神也比不上你的胸怀。赶明儿坐上时间机器,去太初时代找到他,让他把那个位置禅让给你吧。”

自那之后我们都恢复了旧日的生活,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我还在当我的总经理,叶禾华继续办他们那个不死不活的小公司,易慈这一段不怎么工作,忙着准备结婚的东西。社会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是干过乾坤大挪移的英雄,连点些微的涟漪都没有,让我难免生出一点儿衣锦夜行的遗憾。当然细微的变化还是有的,那两口子干了这件事后,似乎毕生的心愿已毕,今后可以放开来当普通人了,所以连他们的心肝机器也抛在一边,不再研究改进。这种心情我完全理解,想想他们干出了什么成就!凭两人—应该是三人—之力,硬生生把人类文明史往前拔了100万年!干了这样空前绝后的历史伟业后,如果还不满足,那就太无厌了。

唯有我心里总是不甘心。为啥不甘心,不甘心又该怎么着,我不知道,反正心里觉得窝憋,连我曾干得有滋有味的总经理也没心干了。半个月后我找到叶禾华:

“华华你别担心,你说咱们的功劳不对外公布,这事我已经想通了。就是想不通我也不会纠缠你。”我先让他吃定心丸。“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你一定要满足我。”

华华多少带点警惕地问:“什么心愿?只要它不过分。”

“不过分的,不过分的。我来问你,这个时间机器既然能回到过去,当然也能到未来,对不对?”

“那是自然。”

“咱们已经把人类文明往前提了100万年,对不?假如咱们还能生活在原来的时刻,那时的社会应该比未做乾坤大挪移前额外进步了100万年,对不对?”

“对。”

“那我就是这个希望—到那个‘原来的时刻’,也就是现在的100万年后去看看,看看社会能进步到什么程度,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他有点犹豫,我忙保证,“我只是看看,绝不做任何影响历史进程的事,连机舱门都不踏出去一步,只呆在机舱里朝外看。等于是我掏了三个亿看了场无声电影,华华你就答应吧。”

叶禾华考虑一会儿,答应了,说:“可以。不过我和易慈先去一趟吧,100万年后谁知道是什么情况,也许地球人已经全都移民外星了呢。等我们看完,再让你这个外行去,这样比较保险。”

他说我外行,其实我已经很内行了,我知道让他们先去一趟耽误不了我的一秒钟—时间机器都是原时返回嘛,便大度地说:

“行,你俩先去。”

叶禾华想给易慈打电话,临时又变了,说:“她正忙着筹办结婚,我一个人去就行。”

我们来到停放机器的地方,他预热了机器,坐进去,同我说了再见。舱盖合上旋即缓缓打开—我知道,他已经经历了一次到未来的旅行,看到了灿烂的未来,可能也有惊心动魄的经历,然后在原时返回了。我问:

“已经去过了?是什么样子?有危险吗?”

他的表情非常奇怪,与往日返回时大不相同。他坐在舱位上,很久一动不动,眼睛中是冰封湖面般的平静。虽然我总的说是个粗人,也能看出他一定经历了极为剧烈的感情激荡。现在大火烧过去了,只留下满地灰烬。我担心地问:

“华华,你这趟旅行—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他从忧郁中挣扎出来,勉强笑笑:“没什么。”

“一定有,华华,你要当我是朋友,就别瞒我。”

他苦涩地看看我:“我不瞒你。虎刚,我没有回到100万年后,因为我在八万年后就停住了,我偶然注意到那个时代出了一个姓陈的伟人,是带领人类向外星系移民的先驱。我查了一下,知道吗?那人是你的直系后代。”

我十分高兴。“真的?你说的可靠吗?”

“当然可靠。那会儿我为你高兴,也很好奇,就从那个时刻溯着他的家族之河往回走,把这条谱系全部查清了,最后确实是归结到你这儿,没错。”

我乐得咧着嘴:“那应当是好消息嘛。说说,查出我的老婆是谁?她的肚子这么争气,为我传下来一个这么伟大的玄玄玄孙。”

他又看看我—我真无法形容他的眼神!那是悲凄,是无奈,但似乎经历了千年的沉淀,已经结冰了,变成余灰了。他说:

“我也查清了,是易慈。你和易慈两年后将生下一个儿子,传下这个谱系。”

“你你……你他妈胡说八道!”我又惊又怒,已经失态了。“你把我陈虎刚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抢你的老婆?过去咱们争过,那不假,但自从你们确定了婚姻关系后,我一直把她当弟妹看待。”

“不是你主动抢的,但世上很多事并非人力所能为。”

“那你死到哪儿去了?你怎么肯把易慈让给我?”

他的眼神猛一颤抖,看来我脱口说出的这个“死”字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痛楚地说:

“你说得不错,那时—我已经死了,是在去未来的第二次航行中,时间机器失事了。”

我在脑子里猛一转悠,想通了这件事的脉络,猛然轻松了,不由哈哈大笑:

“华华呀华华,别难过了,你虎刚哥可以保你死不了,你的易慈也跑不了。你刚才说,你是去未来的第二次航行中时间机器失事—咱不去第二次不就结了?听我说,赶紧从机器里爬出来,找到易慈,今晚就结婚,明年就生儿女。这就把你说的那场灾难禳解了。就这么干!你赶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