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克定厥家

建平十一年八月初,皇帝召三司会审,事涉国戚又牵扯到储君便由军政二府宰执陪审,三司共同查案近一月。

八月下,证据确凿下沉易安供认不讳,以谋逆论罪入狱抄家,皇后沈氏幽禁中宫,皇帝起废后之意。

御史中丞姜洛川以污蔑储君之罪贬至潮州,三司副使姜赋平罢为户部副使。

皇帝又命人传话太子,内侍小黄门次迁入内内省押班入东宫代为传话,“小人是赵都都知的义子特代官家传话殿下。”

皇太子脸色忧郁,“已经过去了一月陛下有什么话?”

赵押班便道:“官家说殿下今后早中晚皆不必入禁中视膳问安,让殿下自个儿在东宫好好思过反省。”

皇太子看着宦官楞了神,旋即走近抓着他的胳膊,皇帝的意思就是不想见他而已,“陛下真是这般说的?难道陛下也要舍弃臣了?”

“殿下多虑了,只因沈氏一案牵扯重大,陛下是为了平息众怒才行此下册也是为了让您避避风头。”赵押班随之走近小声道:“要是官家真的想舍弃殿下恐怕就不是禁足思过而是罚奉守陵了,不过官家近日里脸色不大好,殿下您最好还是别去触这个霉头,等劲头过了官家自然就想见您了。”

内侍押班走后卫楷瘫坐在榻上。

东宫侍从官直通郎走近殿内通报,“殿下,刑部侍郎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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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袍走在刑部大牢的过道里,远处传来中年男子的咆哮。

几个狱吏紧跟在紫袍身后,“侍郎,沈易安每日都嚷嚷着要见太子殿下与陛下,这样叫喊已经持续半个多月了。”

梁文傅走到关押的牢门口,向身后狱卒挥了挥手。

沈易安爬到门口抓着木柱,“让我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所以一早就将我调入刑部,不过不是为了救你。”

沈易安抬头,“你说什么?”

梁文傅蹲下,冷漠的凝视着沈易安,“国舅爷觉得自己独揽了这灭族的死罪,太子殿下还会冒险救您出去吗?”

“你什么意思?”沈易安瞪着双眼。

“殿下特将我调入刑部是怕你在刑部翻供,如今本官持掌刑部,看管你的狱卒皆是本官亲手安排的心腹,你的话在这座大牢里除了本官,其他人是听不到的。”

沈易安松开柱子上的手,跪弓着腰颤道:“殿下这是要杀我灭口吗?”

“国舅爷觉得呢?”梁文傅缓缓站起,拍了拍下摆的灰尘,“其实我也不愿国舅爷死,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同为卫家臣同为太子殿下效力,但如今楚王死了,你要是也死了,没了后顾之忧的太子殿下怕是也要拿本官去顶罪咯。”梁文傅转过身,“我会让你见太子殿下的,但能不能活下来,得看你自己。”

梁文傅从刑部大牢出来,看着手里的玉珏,旋即冷下脸,“想让我顶罪,真是好盘算。”梁文傅将玉珏收起,“楚王没了,可王府里还有一个郡王。”

“来人,备车去东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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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皇太子着便服撑着额头,“事情都办好了?”

梁文傅双膝跪下将玉珏奉上,“臣本来是要按殿下...哦不,臣自己本来要动手,但国舅爷挣扎着要见殿下,说如果殿下不见他必然会后悔,臣听后不敢耽搁片刻便来见殿下了。”

皇太子起身背起双上走到梁文傅跟前,低头浅浅一笑,“不愧是金科状元郎。”

沈易安之事闹大,满朝文武唏嘘不已使得皇帝欲废中宫,又顾虑皇太子便只将沈皇后禁足中宫。

卫楷便以为皇帝只剩自己一子不敢轻易废后,“既然舅舅想见本宫,那便劳烦梁侍郎再陪本宫走一遭吧。”

梁文傅闭上眼磕在地上,“臣,遵旨。”

皇太子走出东宫的书阁,“来人,准备一壶陛下赐的御酒。”

“是。”

刑部大牢中,昔日风光无限的殿前都指挥使披着一头凌乱的银发,靠在石壁上憔悴不堪。

内侍将盘子里的银酒壶与银酒杯放下后供手躬身退下。

“舅舅。”

“殿下,殿下!”沈易安瞪着眼睛扑向牢房外的皇太子,“殿下救臣,臣还不能死,荆湖淮南两路乃至两广路都有臣的旧部,他们绝对听...”

“舅舅是指这几个都指挥使吧?”皇太子将一份密笺打开,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这些年本宫收集了他们收受贿赂的证据,我朝对官员结党营私及收受贿赂都是不赦的死罪,舅舅这些旧部本宫就代为收下,省得舅舅一把年纪了还要操心军务。”

沈易安看着地上的酒壶,旋即瘫软了身子,“殿下这是何意?”

“本宫从这里出去,明日就会有舅舅自裁谢罪的消息传出...”

沈易安盯着太子瞪大双眼,忽然想起在凤翔时楚王告诫他的话。

【马上的年轻人靠近,别有深意道:“太子他姓卫。”

“六王此话何意?”

“沈元帅的忠心天地可鉴,可本王很想知道是否值得?这份忠心赵王又是否担得起,或者说这些都只是沈元帅一片赤忱的愚忠而已。”

沈易安皱起眉头,“下官不知六王到底想要说什么。”

楚王侧头冷下眸子,“事到如今,沈元帅还要和本王装糊涂吗?赵王不是废太子,废太子卫曙虽也狠心但仍念亲情。而今之势,一旦我死,便再没有人能够阻碍赵王,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亲王之死总要有人但罪,而沈元帅拦截永兴军报之事...”楚王看着沈易安勾嘴一笑,“他为了安抚人心安抚陛下,一定会祭出元帅你,你们沈家是外戚,可赵王他姓卫,前枢密院使姚慎的结局沈元帅也看到了吧,他可是教了太子殿下二十年如亲父一般待他的老师呢,这样的人他都可以舍弃,还有什么是他为达目的不能舍的呢?临行前本王与那个人下了一个赌注,如今本王再与沈元帅赌上一局如何?”

沈易安不言语,楚王继而道:“也用我这颗人头做赌注,赌赵王的狠心,亦赌元帅的忠心,信不信倘若我死了第二个倒的人就是元帅你,包括你们沈家。”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只有无尽的贪欲与欲望,每个人都有私心,你效忠赵王不仅仅是因为你是他的舅舅,而是因为你想要保全自己保全你的家人,废太子一死,我就成了赵王唯一的顾忌,元帅若想保住性命,兴许可以用我一试!”】

沈易安突然失声笑了起来,凝着泛红的双目,他起先不信楚王的话,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皇太子的话让他心寒无比,“臣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的骑射还是臣手把着殿下的手所教,二十多年啊,殿下还记得吗?大业九年与吐蕃之战,臣腿上的箭伤是替殿下挡的,陛下带殿下数次亲征,哪一次护在殿下身边的不是臣?”沈易安将中单撕下,露出一身伤痕,“这一身的伤痕,哪一条哪一道是为殿下挡的,殿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