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皇以间之

翌日,诸司旬休。

旧城东北昭庆坊一处小院内的柿子树长得极为葱郁,茂盛的叶子下开满了白色的花,脱落的花朵顺着树叶滑下落到泥地里。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蹲在树下拾落地的花朵时发现了藏在泥土里的一颗小圆球,于是拾起小球踉踉跄跄的跑到菜地里朝挥着锄头的男子喊道:“爹爹。”

韩汜直起腰将手搭在锄头,“怎么了?”

“爹爹你瞧,我捡到了什么。”

韩汜便到一旁的水槽将手洗干净蹲到女儿的跟前,“爹爹不是说过吗,地上的东西不能随便捡。”旋即便低头看见女儿稚嫩的掌心中托着一颗小圆球。

韩汜楞了一会儿旋即伸出手,小圆球洗干净后呈现金色,上面还刻有一个赵字,“苦饥寒,逐金丸,将它融了给有需要的人吧。”

“母亲。”女孩儿跑到入院的女子膝下。

韩汜将金丸攥紧起身道:“县主怎么来了?”

“明日六嫂嫂诞辰,寿礼我都备好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韩汜摇头,“既是你持家这些就由你做主,我没有意见。”

“我是外命妇,六嫂嫂是皇后,宗妇明日也是要随宴的。”沅陵县主看着韩汜。

“寿宴啊...”韩汜握着双手望向一侧的楚王府,低头看着女儿道:“明日就不要带她去了。”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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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庆坊前的闹市区里,一辆马车被一匹走上前的骏马拦下,新来的车夫不识得眼前人,但见其穿着还是停了车朝其抱拳,“这位官人拦车是作何,可知车上坐的是哪家的小娘子么?”

“姜某自然知道。”

听到姓氏车夫惊颤的抬起头,旋即侧转身子低头道:“姑娘,有位姓姜的公子拦车。”

“告诉他,我谁也不见。”

随后马车继续向前。

车内坐着两个女子,何文英搭着刘氏的手,“今日休务,莫不是姜中丞吧?”

刘氏点头,无奈道:“是他。”

“我倒是佩服姜中丞的毅力。”

“毅力?”刘氏摇头,“那是求而不得的不甘心,能被激怒,只能说明他内心本就存有黑暗。”

“文英,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就像人人都称赞的姜文穆公也只是表面宽厚实则内心狭隘罢了。”

何文英楞道:“爹爹说文穆公是文人之最,其能力要远比被抄家的崔氏出众,他能教出安国夫人这般优秀的女儿也足见其能吧,妙仪姐姐为何这般说?”

“能力与私德并不能混为一谈...”

“姑娘,到了。”马车至艮岳南的开宝寺停下,车夫跳下车去车后般凳子时征在了原地,“姑娘,这姜公子...”

刘氏与何文英带着帷帽一起走下,看着从马背上跨下拂了拂袖子的年轻男子旋即上前福身道:“寒食节将至,姜中丞也是来进香祈福的么?”

“不,”姜洛川坦率道:“我是找你的。”

“奴似乎与中丞不熟吧。”

“不熟?”姜洛川走近一步,“别忘了我还曾救过你。”

见刘氏不说话,姜洛川眯起双眼,“难道你真的喜欢陛下?”

刘氏看着他怒急的样子很是无奈道:“姜中丞眼里除了这些儿女情长还有什么?”

“不喜欢陛下,便是你身为刘家女故意靠近我激怒我,好让我这个姜家嫡子与陛下关系破裂。”

“原来姜赋平还是告诉你了呀。”刘氏低下头笑道:“我还以为他想藏一辈子呢,他败坏的私德。”旋即又盯着姜洛川冷下脸,“我故意靠近你?说这话的时候姜中丞可想过自己的脸在哪儿?”

佛塔下,内侍将从大内带来的赠礼送与开宝寺后与主持道别,合着手掌弓腰道:“圣人事务缠身便差我来此,过段时间圣人会亲自来的。”

“阿弥陀佛。”

内侍从开宝寺走出,正好瞧见了石梯下的一幕,“少公子?”又见他身前有两个女子似在争辩什么,“那两个带帷帽的女子是谁?”

主持跟着内侍走出,“是鸿胪寺少卿之女与太常寺卿之女,这二位施主常结伴来寺中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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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回到大内后将在宫外查探到的情报转述,“衙内在樊楼喝了酒,酒醉后嚷嚷着要人,结果楼里一个伙计不小心撞到他,便持刀失手砍伤了人。”

“大理寺轻判的缘由是因为那个受伤之人不但未申诉还...刑部也只关押了几日就将人放出来了,但…伤人的原因不止是冲撞,这个厮儿不到二十岁家中还有个未嫁的妹妹。”

萧幼清将赵平呈上来的密函扔入炭盆,纸张遇明火瞬间点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吾纵容的呢,萧氏族人获封而吾没有劝阻,吕相便也一定以为吾恃宠而骄,是个将情看得极中的妇人吧。”

萧幼清端起身侧茶盏,“的确,我是将情看得很重,官家不想让我为难,我自也不希望官家为难。”

“适才小人在开宝寺门口还撞见了少公子与...鸿胪寺少卿之女刘氏。”

萧幼清端起身侧的茶盏送至唇前时僵住,“刘氏?”

“是,少公子脸色极不好,似乎还与其发生了争执。”

萧幼清叹着将茶盏放下,“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孩子,纵然有些小胡闹...也是,人心这种东西本来就深不可测,谁又会是一成不变的呢。”

女使走入殿福身道:“圣人,官家回来了。”

“官家。”

“幼清,”皇帝刚从内朝回来便拉起萧幼清的手,“你随我来。”

“官家这是要去哪儿?”

“福宁殿。”

“官家突然要去福宁殿做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

空荡的福宁殿前,海棠树结满了花苞。

“陛下,殿下。”翰林图画院侍诏许崇炬候在正殿内,旁侧还摆有画真的画布。

“先帝的御真画像是姜侍诏画的,不过朕不是要画御真,只是以姐姐的诞辰十年为期作一副真。”

“许侍诏应该偷偷作了吾不少画了吧?”

许崇炬听后上前跪伏,“殿下,臣...”

“吾知道是官家的意思,吾也并没有要责怪许侍诏的意思。”

“官家,尚服局的礼衣送来了。”

宫人搬来两张交椅置于正殿中央,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文德殿前的直官将改时的记录刻在笏板上,鸡唱敲响十五响鼓,午后的阳光也从桌头移到桌尾。

许崇矩将画笔搁下,命内侍将画布调转,上前拱手道:“请陛下与殿下御览。”

内侍将画布抬到御座跟前,萧幼清问道:“像吗?”

她将手里的团扇放下,“最好的画其实在心里。”

听着皇帝的话,许崇炬躬身上前,“臣资质浅薄,有负陛下。”

“卿画的很好,不必妄自菲薄,将这画好生收起来吧,以后朕的棺椁里什么都不用放,朕只要这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