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皇以间之

殿外狂风呼啸,踏上殿阶的两个绯袍各自拂去身上的积雪。

“二位官人,官家在右朵殿。”

朵殿里烧着一盆炭火,炭盆旁没有人,只是绘画的屏风上有一个身影。

二人走到屏风前躬身道:“臣章厚、王文甫请圣躬安。”

“绕过来吧。”

“是。”

“米价如何?”

“京城米价虽以恢复,但商人仍把控着市场。”

皇帝抬头瞧着屏风,“马上就要第八个年头了。”

章厚端着袖子问道:“陛下委以重任臣下二人,是时机成熟了么?”

“纪纲不肃,法度不行上,下务为姑息,百事悉从委徇,以模棱两可谓之调停,以委曲迁就谓之善处,朝廷显官多交私养望,惟有加强集权,重诏令,振纪纲,方能张法纪以肃群工,揽权纲而贞百度,革新法令才能畅行无阻,你们都是学士,通读史书应该明白自古变法者没有几个是善终的。”

“臣等明白。”

“朕只能保证首相不会干涉,但不能制止那些朝臣及世家子弟的指责。”

王文甫作深揖道:“与人博弈,哪会不流血呢,为之陛下与大宋,臣心甘情愿。”

“你们可都是朕眼里的宝贝,朕怎么舍得让你们流血呢。”

“承蒙陛下厚爱,不过臣有妻子了,还有个女儿。”王文甫接道。

皇帝突然大笑了起来,“朕当然知道你有妻儿,朕可不是因为你们两个长得好看才双双重用,又没有那分桃之好,你就放心吧,不过...”皇帝又眯眼笑道:“与才貌双全的人并肩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翰林学士章厚看着前朝鼎盛时期的疆域图,光芒临照至昆仑山脉,“陛下想在年初时施行武宗朝的新法,那就由臣来打头阵吧,臣父看重出身,必不容新法。”

“跟你父亲对抗,你不怕么?”

“臣顺从了他二十年,就连娶妻...他都不曾顾及过臣。”

皇帝转过身,“倘若失败,你知道后果的。”

“臣知道,毋宁死,也绝不平庸而活。”

“那群有资历的老臣哪怕是能出一个像你们这般坚定的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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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元八年以翰林学士章厚为端明殿大学士权知开封府事,并赐府居住,王文甫入翰林院接替其执掌制告;因京城米价事,朝中掀起变法风波。

除了变法,皇帝试图更改官制,恢复武宗朝被废除的新制,因触及贵族利益,遭到以集贤相章得为首的一众文臣反对。

章厚从禁中回到家后,原先对他客气的嫡母也开始摆起了脸色。

章厚回家后走到中堂问候嫡母,“母亲。”

瞧着章厚新换上了一身紫袍,章氏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不再嬉笑反而故作姿态道:“都说父子血浓于水,就算不能同气连枝也不至于倒戈相向吧,整天仁义道德仁义道德,我看那些先生们教的书都不知道教到哪里去了。”

“官人能够从万千举子里脱颖而出,足已证明其能,官家的亲点的廷魁怎么到母亲这里就变成了一文不值?”章厚结发妻方氏从门槛走入,福身道:“母亲安好。”

章氏夫人攥着端在腹前的手,“新妇才过门不久,这就开始护着了?”

“官人是我的夫君,可也是姑舅你们的儿子,究竟是谁不顾血脉亲情在这里冷嘲热讽出言挖苦呢?”

章氏夫人皱起眉头站起,甩手道:“伶牙俐齿。”

“大娘子,少公子,大内来人了。”

章氏夫人走了几步后折回,“大内?”旋即欣喜的迈出,“莫不是来赏赐大人什么?”

章宅的前院站着几个服色不一样的内侍,两个稍浅服色的内侍躬身站立,其中一个手中还捧着一个木匣子。

站在前头的内侍朝章氏夫人叉手道:“相国夫人。”

“几位中贵人这是?”

“奉陛下口谕,赐端明殿大学士、权知开封府事章厚于旧京城马行街西翰林巷宅邸一座。”

章氏夫人楞道:“端明殿大学士?”

“是啊,今儿上午陛下进封了章知府端明殿大学士并赐紫金鱼袋,相国夫人不知道吗?”

章氏夫人脸色煞白,“我...”

内侍将匣子拿起从章氏夫人身侧走过,躬身道:“恭喜相公,这座宅子就在皇城边,离昭庆坊不远。”

章厚接过木匣子,躬身谢恩道:“天子恩典,厚此生无以为报,愿为官家的千秋大业鞠躬尽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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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一年内两场大婚,除了幼子娶妇,最受宠的次女也出嫁参知政事刘书柏之子。

刘怀瑾婚后在东京内城另置宅院居住,因商行与东南各路交接的杂事繁多,刘怀瑾皆亲力亲为,一月之中在家居住的时间不足半。

归京的商船与南下的官船打了照面,刘怀瑾站在船上疑惑道:“今日不是巡查的日子,为何会有官船?”

“许是朝廷改了规矩吧。”

刘怀瑾在开封的总行交代了一些琐事后匆匆乘车回家。

“你还知道要回来,官员还有十日一休的旬休呢,换你这儿就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人影。”

刘怀瑾将外衣脱下,“今日回京的时候看见了官船,好像上面还有内臣。”

妻子便回道:“前日回了章宅,爹爹说最近朝廷要不太平了,说是有人呈了米价下跌的奏疏指控富商大贾操纵市场,朝廷便要因此施行先帝在位时曾中断的新政,爹爹让我告诉官人小心一些。”

“武宗皇帝在位时的新政不是针对的兵制与对商贾的打压么...”刘怀瑾突然顿住,“酒曲不许私卖也就罢了,现在的朝廷是什么都要管吗?”

“你朝我凶什么,我又不是朝廷!”妻子章氏将他的衣服用力一扒拉,肆意甩到一边赌气的坐下。

刘怀瑾直起身走到妻子跟前,缓缓蹲下认错道:“我这不是一时着急么,朝廷要是打压商贾,头一个受害的便是刘氏,我爹那种人你也知道,我也是害怕。”

“那我去帮你与爹爹说说?”

“好,我跟你一起去,”刘怀瑾起身出门唤来管家,“将库房里镇库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装箱。”

“主人是要?”

“娘子嫁我也已有数月,自然是要前去拜访泰山他老人家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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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的宅子在新城一座庄园里,近乎四个刘宅那么大,亭台楼阁与园林皆有。

“去年刘氏的船只出了海,从扶桑国带回了一些物事。”刘怀瑾恭恭敬敬的哄着老丈人,旋即拍了拍手掌。

家僮抬来一个大箱子,就在刘怀瑾将要打开时集贤相章得弯腰压住了他的手,“贤婿该知道官商勾结的下场。”

刘怀瑾便笑道:“小婿只知道您是我结发妻子的父亲,这是我们作为儿女的一点孝敬,国朝以仁孝治国,难道做儿女的连孝心都不能有了?”